李自成坐在大營之中,眉頭緊鎖。
火盆裏的炭火燃燒得正旺,卻無法驅散他心頭的陰霾。
整個大帳內鴉雀無聲,唯有偶爾的木炭炸裂聲,夾雜著眾謀士焦慮的唿吸聲。
他抬起頭,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巖,語氣低沉:
“過年了,該是人心浮動之時,咱們往年都是在這時候擴軍!”
“老百姓為了活命,總會投奔過來。可今年……怎麼迴事?”
李巖也滿臉困惑,他上前一步,拱手說道:
“大王,以往咱們起義軍一到臘月,流民都會排隊來投軍!”
“可今年的情況完全不同,不僅投軍的人少了。”
“甚至……有些老鄉(xiāng)見了我們的招募隊伍,都直接躲開。”
聽到這話,帳內其他謀士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
李自成冷哼一聲,猛地攥緊拳頭,語氣沉重:“難道是官軍對咱們下手了?”
李巖搖搖頭:“不,問題出在別的地方。”
河南城外的一處簡陋營房裏,幾個負責登記士兵的手下百無聊賴地趴在桌上,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一個小頭目伸著懶腰,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還有沒有人報名?!”
整個廣場冷冷清清,連個影子都沒有。
另一個手下打著哈欠,耷拉著腦袋嘟囔:
“咱們這一整天才收了不到十個人,這仗還怎麼打?”
旁邊的一個老兵砸吧了下嘴,忍不住抱怨道:
“唉……以前都是排著隊報名的,現(xiàn)在咋迴事?就算他們不願意參軍,難道不怕被官府抓壯丁?!”
說話間,一個穿著新棉襖的鄉(xiāng)民路過,看到他們後。
連忙低頭快步走開,像是生怕被強行拉去參軍。
夜裏的冷風穿透破敗的營帳。
士兵張三坐在一旁,將手裏的砍刀隨手丟到地上。
壓低聲音對身旁的發(fā)小李四說道:
“我跟你說,現(xiàn)在朝廷需要大量人手去修路、搬木頭,每天才幹三個半時辰不到,就能迴家歇著。”
李四一聽,瞇起眼睛:“三個半時辰?還不到八個時辰?”
張三點點頭,壓著嗓音繼續(xù)說道:“對,而且工錢一個月能拿八千紙鈔!”
李四皺起眉頭:“啥?不發(fā)銀子?光給紙?”
張三看了他一眼,氣得直接拍了他腦門一下:
“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以為紙鈔還是以前那玩意?現(xiàn)在朝廷發(fā)行的紙鈔,能買的東西比銀子還多!”
“你知道四千紙鈔能買多少糧食嗎?天天吃大魚大肉都花不完!”
李四摳了摳鼻子:“那剩下的四千幹嘛用?”
張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哈?你想繼續(xù)打光棍?當然是拿來當彩禮娶我姐啊!”
“你不打算娶我姐,我還想娶你妹呢!!”
李四嘿嘿笑著撓頭:“娶娶娶!當然娶!”
“結婚剩下的錢給孩子請個說書先生,以後咱兩家也是書香世家!”
張三翻了個白眼,拍了拍他的後腦勺:“你tm多久沒出軍營了!現(xiàn)在孩子上學都是免費的,朝廷出錢,連書本都不用花錢買!”
李四整個人都僵在原地。
雖然他腦袋笨,但卻格外渴求知識。
小時候,他也偷偷蹲在私塾的窗戶底下,聽裏麵的先生講課。
可惜,沒聽幾句,就被那些穿著綾羅綢緞的富家少爺發(fā)現(xiàn)了。
一群人追著他扔石子,還罵他:“窮比給老子滾遠點!別想蹭我們的課!”
李四也不想當窮人。
他沒得選,家裏窮,兩個哥哥得幹活。
妹妹又太小,他連吃飽飯都難,哪有資格去讀書?
一家五口,一年都吃不上一頓飽飯。
讀書?多麼奢侈的機會。
李四低下頭搓了搓滿是老繭的手。
如今,他聽到了讓自己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孩子上學,學費朝廷全包了?!
張三見他眼眶泛紅,隨手丟給他一塊半幹不淨的破布,是他剛拿來擦過腳的。
嫌棄地說道:“別像個娘們,咱們還沒跑出去呢!等出了這鬼地方,你再哭個痛快!”
李四咧嘴一笑,把破布揣進懷裏,鄭重點頭:“行!”
夜色下,兩人的身影緩緩消失在破敗的軍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