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清早。
在議政殿內(nèi),紫紅青三色官袍,各呈隊伍,六品以上的京官全數(shù)到崗。
今日是初一,來上朝的大臣比往常翻了數(shù)倍,廳內(nèi)幾乎都要站不下了,眾人隻得站得緊湊一些。
右相身著紫袍位列隊首,手中端著玉板,一臉嚴肅,耳朵卻在聽著身後其他大臣的聊天。
“右相大人,聽說令愛最近患了急癥?”左相悄聲詢問。
這話若是旁人說,右相隻當對方是來關心一下小輩,但若是左相,那他怕是不懷好意了。
右相冷哼一聲,向旁邊挪了半步,冷聲開口:“有空關心小女,左相大人不如關心一下令郎。聽說,崔小公子最近又跟謝世子整日廝混,太學那邊都不去了!
左右二相年歲相當,晉升的速度幾乎相差不多。從入朝為官起,他們就代表不同派係,直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鬥了十幾載。
眼見氣氛降至冰點,互相都見著撿著對方的痛處講。直到陳大監(jiān)宣布上朝,這才打破了他們之間的氛圍。
榮帝看著眾臣心思各異,也不想給他們臺階講立儲的事情,聽了聽月度匯報後,正欲吩咐散朝,左相直接參了右相一本。
直言,右相貪汙受賄,為了給女兒治病,張榜懸賞百金。
霎時間,朝堂上議論紛紛。
眾人無不驚歎,百金用來找個大夫,這實在是聞所未聞!
跟在隊伍末尾的青袍小官,正掰著手算,百金是什麼概念。像他這種六品官,幹三個月,才能賺一兩金。
緊接著,右相親自辯奏,並且將謝珩送棺的舉動講了出來。
他字字泣血,講著自己為朝堂耗盡心力,女兒生病要夫人當嫁妝,被人指摘是貪官就罷了,謝珩還要來他頭上踩一腳。
當即,榮帝震怒。
這些年,謝珩紈絝,他清清楚楚,卻不知道謝珩能幹出這麼荒唐的事情。
不就是前些日子跟江小姐起了爭執(zhí),誰承想他竟然趁著江寧病重,親自送了棺材。
……
散朝後,榮帝派了兩個貼身的玄刃衛(wèi),直接去長公主府,將謝珩捆了過來。
“豎子!”
謝珩看著氣得快炸肺的榮帝,周身的氣焰軟了幾分,“舅舅,我沒做什麼壞事吧?”
“你沒做,那棺材是我派人送的?”榮帝邊說著,快步上前,扽著謝珩的耳朵。
“如此德行,怎麼對得起你母親的在天之靈!
謝珩撇了撇嘴,嘟嘟囔囔道:“我真是一片好心,江寧病重的消息傳遍了帝京城,我不是擔心她臭了都來不及下葬,這大夏天的。”
榮帝鬆了口氣,揮手示意玄刃都退下,屋內(nèi)隻剩下他們兩個。
“阿珩,你也該長大了,不能還是小孩子的脾氣。別人惹了你,一定要鬧得人盡皆知。”榮帝目光軟了下來,將謝珩身上的繩子解開。
“你看,你這一弄,滿朝皆知,你都不知道朕舌戰(zhàn)百官,有多累,那群禦史輪著番的跟我諫言!
謝珩咧嘴一笑,“那舅舅打算怎麼辦?”
“罰你五十杖,在家歇幾天!
“五十?那不把我打死了。”
榮帝手上端著茶碗,笑吟吟道:“放心,玄刃下手有輕重!
不多時,謝珩趴在杖椅上,玄刃在後麵揮杖。雖然感受不到疼,但謝珩還得給榮帝個麵子,嚎叫幾聲。
不遠處的宮門口,鳳袍的明黃一閃而過。
謝珩心道,這位陛下當真是一箭多雕。既安撫了百官和江家,卻又不願真正為江家作主。
什麼從龍之功。
當年為他站隊,扶他上位又如何。
如今不還是被棄如敝履,甚至疑心調(diào)查?
剛剛,謝珩看到榮帝書案上的東西,是一盤首飾,還有當票。外界傳說的,王夫人當嫁妝的事情他也聽到了。
他心想,若是榮帝下令調(diào)查後,沒有查清百金的來源,隻怕江相這個官是當?shù)筋^了。
還算是聰明。
“哎呦——!哎呦——!”謝珩嚎叫著,有些無聊,目光盯著天上的雲(yún)彩差點睡著。
“世子,杖刑結束!
謝珩應了一聲,起身就想下來,陳秉泉眼疾手快,直接將謝珩按了迴去。
“世子爺,受了這麼重的刑,老奴派個轎攆,抬您迴府!
謝珩也沒拒絕,任由這群奴才抬著他,招搖過市。一路從皇宮出來,走了大道,將他送迴了長公主府。
謝珩被杖五十的消息,也跟長了腿一般,傳遍了大街小巷。
金水街上,一家正在布置櫃臺的香粉鋪子內(nèi),沈真手上拿著瓶瓶罐罐,耳廓微動,聽清了外麵的議論聲。
五十杖?
她心底泛起波瀾,有些擔憂。
謝珩那麼弱的身子骨,五十杖下去不得打成癱子了?
……
當夜,謝珩正在泡澡,緊閉的窗扇忽然傳來細微的響動。他瞬間警惕,摸索著從邊幾上抽出匕首,將其反握在掌心。
自從全府上下被人血洗,謝珩也養(yǎng)成了隨身帶匕首的習慣。雖說沒有武功,但死之前拉個墊背的,也算不虧。
忽然,燭光被風熄滅。
幽暗的夜色中,沈真身著夜行衣,緩步從屏風後走出。
見到是她,謝珩才放鬆了心神,趴在浴桶邊上看著沈真,“沈真?我的府邸快成了你家了,簡直是來去自如啊。”
他心中想著,得空了,得讓影衛(wèi)都去進修進修了!
沈真暫且算是盟友,潛進來也就罷了,若是哪天有歹人進來,豈不是,要在他睡覺的時候抹了他的脖子?
謝珩瞥了她一眼,“咱倆還沒到坦誠相待的交情吧,轉過去。”
沈真目不轉睛,眼神有些輕蔑:“醫(yī)者眼裏無男女,正好你就這樣,我給你解毒!
謝珩一怔,她分男女,可他還是黃花大閨男。
憑什麼讓她看了去。
見謝珩一臉抗拒,沈真沒有多言,取下小包袱,解開扣子後將藥材全都倒入浴桶。
“泡吧。”
謝珩眨了眨眼睛,沈真點了點頭。
“我是鹵煮?”
“可以這麼理解,你先泡,半個時辰之後我給你紮針!
謝珩在浴桶裏撈著,撈上來一片近似於老鼠的物件,嚇得他順手就將其丟了出去。
“這能解毒?”謝珩滿臉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