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風沙似乎還殘留在衣角，張陽迴想起來，仿佛還是昨日的事情。
青城，後山，一座不起眼的墓園內，一抹挺拔的身影正矗立在一片青蔥裏。
張陽站在莫老墓前，默默地看著眼前的青石墓碑。
“爺爺，我迴來看你了。”
時隔兩月，莫老的份上已然長出一些雜草。
張陽覺得有些礙眼，蹲下身，仔仔細細地將那些草一一拔除。
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斑駁地灑落在墓碑上，也落在他略顯疲憊的側臉上。
他開始用手輕輕擦拭著墓碑，低聲開口，聲音有些喑啞。
“爺爺，事情……比想的要複雜得多。”
“但是你放心，我還在按照你老人家說的去做……”
張陽絮絮叨叨地說著一些閻羅殿的近況，說著自己的一些困惑，仿佛莫老還在身邊，能給他指點迷津。
風吹過，帶來鬆濤陣陣，像是迴應。
良久，張陽緩緩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塵土。
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
“少殿主。”
王海的聲音傳來，帶著恭謹。
“會議準備好了，幾位堂主都已經到了。”
張陽靜靜地看著麵前的墓碑，並未立即迴應。
上一次的堂主會議還是4年前的事情，當時還是由莫老主持的，現如今斯人已去。
想到這裏，他心裏難免生出幾分傷感.
王海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腕表，再次恭敬出聲。
“少殿主。”
張陽這才微微頷首，最後看了一眼墓碑，轉身。
“走吧。”
*
閻羅殿，會議大廳。
會議室開闊明亮，厚重的梨木長桌橫亙在中間，牆壁上懸掛著幾幅水墨山河圖，筆觸蒼勁，添了幾分肅穆。
張陽踏入會議室時，清風堂的許白薇、枯苦堂的老楊頭、神機堂顧曉生均已落座。
許白薇一身素雅旗袍端坐著，氣質清冷，保養得宜的臉上看不出真實年紀，隻是那一雙看似溫柔似水的眸子，卻隱隱透出幾分精光。
“少殿主，好久不見吶。”
許白薇見張陽進來，理了理自己鬢邊蓬鬆的卷發，笑意盈盈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金絲眼鏡。
“聽聞少殿主此去漠北幾月間身上受了重傷，如今可好全了？”
張陽隻是淡淡點頭。
“多謝許堂主掛懷，現在已然好全了。”
他淡淡掃視一周，看向其餘幾人。
老楊頭還是那副幹瘦模樣，穿著簡單的褂子，閉目養神，仿佛對周遭一切漠不關心。
顧曉生則顯得有些不耐，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桌麵，唯獨的一隻眼裏還總透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鬱和倨傲。
“哥哥。”
莫莉也在，坐在老楊頭下手的位置，壓低聲音對著張陽輕輕喊了一聲。
她看起來恢複得不錯，氣色紅潤了些，眼睛亮亮的，精神頭好了許多。
張陽對她點了點頭，隨即徑直走向主位，沒有絲毫猶豫地坐下，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他緩緩開口。
“諸位，今日召集大家，是為處理殿內近來發生的一些問題。”
“首當其衝的，便是內鬼和情報泄露。”
他的視線若有若無地掃過顧曉生。
“此事關乎閻羅殿的根基與安危，必須徹底肅清，以絕後患。”
“我需要各位堂主的全力配合。”
話音落下，會議室內的氣氛驟然一凝。
“哥哥說得對。”莫莉率先開口，聲音依舊甜美，伸出個小手高舉頭頂。“百知堂，定當全力配合，揪出蛀蟲。”
“配合？”顧曉生冷笑一聲，停止了敲擊桌麵的動作，抬起頭，看著莫莉毫不掩飾臉上的譏諷與不屑，“誰不知道你自小就是少殿主的跟屁蟲，一唿百應的，要配合你配合，可別把我們給拉下水。”
莫莉被顧曉生一嗆，撅了噘嘴，很是不服。
但是礙於會議上，她也得按照內部的規矩來，隻能小聲嘀咕道。
“誰家出了最多內鬼的，不配合怕是心裏有鬼吧……”
這聲音雖小，可說得卻刻意，一個字兒不落地溜進了顧曉生的耳朵裏。
這下顧曉生可坐不住了，刷地一聲站起來指著莫莉道。
“蘇明哲也好，之前的李墨也罷，那是他們咎由自取，背叛師門，與我神機堂何幹？與我顧曉生何幹？”
他轉而看向張陽，義憤填膺。
“少殿主莫不是想借此機會，敲打殿眾，排除異己？”
張陽麵色不變，對於顧曉生的反應似乎早有預料。
“顧堂主，蘇明哲和李墨皆出自神機堂，這是不爭的事實。無論他們是個人行為，還是背後受人指使，神機堂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徹查，是為了閻羅殿，也是為了還神機堂一個清白。”
張陽的聲音沉穩，不疾不徐，“我並非針對誰，隻是就事論事。”
“哼，說得好聽。”
顧曉生嗤之以鼻，顯然不買賬。
這時，一直沉默的許白薇也緩緩開了口。
“少殿主，肅清內鬼，整頓殿務，本是應有之義。”
她先是肯定了張陽的說法，隨即話鋒一轉。
“隻是……”她端起麵前的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閻羅殿自有規矩，各堂事務，向來由各堂主自行處理。少殿主年紀輕輕，驟登高位，根基尚淺，如此大動幹戈，是否有些操之過急？”
她的言語比顧曉生委婉，卻更加誅心。
“更何況，”許白薇放下茶杯，視線落在張陽臉上，帶著審視，“莫老仙逝之時，唯有少殿主在側，諸多細節，外人無從得知。”
“如今殿主之位空懸，雖有莫老遺命，但閻羅殿能人輩出，幾位堂主身邊的執行官，論資曆，論能力，哪一個不比少殿主更有經驗？”
“就是，哪怕你是莫老最得意的弟子也罷。”
顧曉生好似找到了同道，連忙出聲附和。
“可是閻羅殿的殿主向來都是以實力著稱，可不是以莫老的賞識來判高低。”
說著顧曉生指了指一旁的莫莉，語氣帶著幾分陰陽。
“若是這樣，莫莉可是莫老的親孫女，血緣上可就壓過你了，更別說老殿主對她可不可謂不疼愛。”
莫莉本來還在把玩手裏的茶杯，聽到顧曉生突然拉上自己，有些無辜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顧獨眼，你沒事吧？這都要扯上我？”
顧曉生聽莫莉戳了自己痛楚，當下又要反駁，卻聽得張陽淡淡一句。
“都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