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智將碩大的腦袋輕輕抵在陳星牧肩頭,七彩的毛發微微顫動。
那雙琥珀色的獸瞳裏泛起水光,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三百年……每一天我都在數著日子……”輪迴獸的聲音在陳星牧識海中迴蕩,帶著壓抑已久的思念,“轉生池邊的桃樹花開花落三百次,我總想著,下次花開時你或許就迴來了……”
陳星牧伸手撫上輪迴獸溫熱的鼻梁,指尖觸到一道陳年的疤痕——那是當年為護他渡劫時留下的。
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小智馱著他穿越九幽黃泉,在雷劫中為他擋下三道天雷,最後力竭墜入雲海……
“傻東西……”他聲音沙啞,掌心凝聚一縷劍氣,輕輕點在輪迴獸額間。
劍氣化作細碎的光點沒入傷痕,那是劍修最鄭重的承諾,“這次換我護著你。”
輪迴獸突然人立而起,前爪在虛空一劃,竟撕開一道流光溢彩的裂縫。
裂縫中浮現無數記憶碎片:幼獸形態的小智叼著他的衣角學劍,成年後載著他踏破七十二洞天,在他閉關時默默守在洞府外……
“你看,我都記得。”小智用鼻尖碰了碰那些發光的記憶,鱗片發出歡快的脆響,“連你第一次給我梳毛時扯斷的三根鬃毛,我都收著呢……”
陳星牧望著那些閃光的記憶碎片,忽然發現每個畫麵角落裏,都藏著小智偷偷注視他的身影。
三百年的等待,原來早在這雙獸瞳裏刻下了年輪。
陳星牧忽然想起什麼,眉頭微蹙道:“小智,你可知道鏡獸?方才我遇到一隻幼崽,竟已修出獸域......”
話音未落,小智突然歡快地原地蹦跳起來,七彩鬃毛在陽光下劃出絢麗的弧線。
“知道知道!”它用神識傳音道,脖頸鱗片叮叮當當響成一片,“那是我去年收的小弟呀!最近陰陽轉生島來了好些不速之客,我就讓它在山腰守著......”
說著突然頓住,獸瞳瞪得滾圓:“等等!你說它對你出手了?”
輪迴獸的尾巴焦躁地拍打地麵,震得池水泛起漣漪,“我明明囑咐過,遇見姓陳的人要立刻通報......”
陳星牧聞言苦笑,指了指自己胸口。
小智頓時炸毛,七彩毛發根根豎起:“這個蠢貨!我這就去...”
“罷了罷了。”陳星牧擺擺手,“畢竟它也不知道我的身份。”
他忽然想起什麼,眉頭微蹙道:“不過那個占據我身體的黑影......”
輪迴獸歪著腦袋思考了一會,突然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你說的應該是它媽媽?”
“它媽媽?”陳星牧麵露疑惑。
小智的尾巴輕輕擺動,解釋道:“那隻小鏡獸吃掉自己的母親,繼承了她全部的獸域。”
它說著,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三個月前我在山澗發現它時,它正趴在母獸的屍體上......”
七彩的毛發在陽光下泛起微光,輪迴獸繼續道:“母獸的屍體幹癟得可怕,像是被吸幹了所有精血......”
“更詭異的是,”小智壓低聲音,“想來那黑影,就是母獸的殘魂吧。”
……
與此同時,山崖之外。
蘇白癱坐在冰冷的巖石上,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的血肉裏。
她剛剛親眼目睹了陳星牧被掏空內丹、墜入虛空的整個過程,那雙瞪大的杏眼裏還凝固著未幹的淚痕。
鏡獸幼崽拖著染血的身軀,正一步步向她逼近。獸爪踏在碎石上的“哢嚓”聲,像是催命的更漏。她看著那沾滿陳星牧鮮血的爪子緩緩抬起,忽然覺得一切掙紮都失去了意義。
“救不了宗門了……”她喃喃自語,腦海中閃過無數破碎的畫麵:師尊臨終前緊握她的手,師兄們被黑霧吞噬時的慘叫,還有陳星牧最後那個釋然的微笑。這些拚盡性命也要守護的東西,終究都要化作泡影。
鏡獸的陰影籠罩下來,她能聞到爪尖傳來的血腥味。
那鋒利的爪刃懸在她咽喉前三寸,映著殘陽泛起妖異的紅光。
蘇白緩緩閉上眼睛,耳邊似乎響起山門前那株老桃樹的花落聲。
“要結束了嗎……”
就在利爪即將刺入咽喉的剎那,一道七彩流光突然撕裂天際。
整個山崖劇烈震顫,無數碎石懸浮而起。
鏡獸的嘶吼聲戛然而止,懸在半空的爪子劇烈顫抖著,鋒利的爪尖距離蘇白的咽喉僅剩三寸,卻再難前進分毫。
蘇白怔怔抬頭,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不知何時已擋在她麵前。
陳星牧單臂抬起,五指張開,硬生生抵住了鏡獸的致命一擊。
他的衣袖在勁風中獵獵作響,手臂上青筋暴起,卻紋絲不動。
“原來......你還活著......”蘇白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陳星牧沒有迴頭,也沒有應答。他的目光始終鎖定在鏡獸身上,那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鏡獸渾身的鱗片突然全部豎起,發出“哢啦哢啦”的碰撞聲,琥珀色的獸瞳中滿是驚恐,像是認出了什麼可怕的存在。
四周的空氣突然扭曲,無數鏡麵碎片憑空浮現。
每一片碎鏡中都映照出陳星牧的身影,卻都是扭曲變形的模樣。
這些碎片帶著淩厲的破空聲,從四麵八方朝陳星牧激射而來。
就在碎片即將觸及他的瞬間,陳星牧左手輕輕抬起,食指在虛空中一點。
所有碎片頓時凝固在半空,鋒利的邊緣距離他的皮膚不過毫厘。
陽光透過這些懸停的碎片,在他周身投下無數細碎的光斑,宛如星辰環繞。
眼見就要觸碰到,陳星牧卻輕輕一抬手。
那些鏡片就停在了原地。
鏡獸渾身鱗片\"嘩啦\"作響,那張猙獰的獸臉上竟浮現出人性化的恐懼神色。
它琥珀色的瞳孔劇烈收縮成細線,鼻翼不停地抽動著,像是嗅到了什麼可怕的氣息。
鋒利的爪子一點點往迴縮,在巖石上刮出刺耳的聲響。
粗壯的獸肢開始發抖,原本威風凜凜的鬃毛此刻全都耷拉下來,濕漉漉地貼在脖頸處。
它的尾巴緊緊夾在後腿之間,龐大的身軀以一種滑稽又可憐的姿態慢慢往後蹭。
每退一步,爪子都要試探性地在巖石上輕點幾下,仿佛生怕驚動了什麼。
最詭異的是,它嘴裏發出“嗚嗚”的低鳴,那聲音完全不似先前的兇狠,倒像是一隻受驚的小狗。
連額頭上那根獨角都失去了光澤,軟趴趴地歪向一邊。
隨著它的後退,那些懸浮在空中的鏡麵碎片也開始微微顫動,發出細碎的\"哢哢\"聲,像是隨時都會崩碎。
鏡獸時不時偷瞄陳星牧一眼,又立即移開視線,連對視的勇氣都沒有了。
“鏡域……”陳星牧抬手,口中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