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命崖,從來就不是善地。
這地方天材地寶是多,可來尋寶的修士更多。修士來得多了,死的自然也就多了。
崖壁上隨處可見風化的白骨,有些掛在突出的巖石上,有些半埋在土裏,還有些被藤蔓纏繞著,像是被活活勒死的。
破碎的法器散落各處,有的還閃著微弱靈光,顯然主人剛死不久。
崖底的罡風永不停歇,卷著沙石和碎骨,發出“嗚嗚”的聲響,聽著就像冤魂在哭嚎。
偶爾能看見幾株閃著寶光的靈草,可周圍往往堆著更多屍骨——都是貪心不足的尋寶人留下的。
最滲人的是那些巖縫,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有時風吹過,會帶出“咯咯”的怪響,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裏頭磨牙......
“爹!您慢著點!這巖壁滑得很!”
少年王鐵柱死死攥著浸滿汗水的麻繩,粗糙的繩索已經磨破了他的手掌,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在百丈高的懸崖上劃出一道細長的血線。
他仰著頭,看著父親那佝僂的背影在陡峭的崖壁上艱難攀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老獵戶王大山充耳不聞,布滿老繭的手掌死死扣住巖縫,青筋暴起的手臂上滿是擦傷。
他腰間別著的藥鋤早就崩了口,卻仍固執地向上攀爬。
山風唿嘯,吹得他破舊的衣衫獵獵作響,露出後背那道三年前被山熊抓傷的猙獰疤痕。
“看見沒?就在那道巖縫裏!”王大山突然激動地喊道,幹裂的嘴唇滲出鮮血,“藍瑩瑩的光,準是還魂草沒錯!”
王鐵柱瞇著眼睛望去,隻見上方二十餘丈處,一道狹窄的巖縫中隱約閃爍著幽藍微光。
可當他定睛細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那株靈草周圍,七八條猩紅藤蔓正緩緩蠕動,像毒蛇般纏繞在巖壁上,藤身上還掛著幾具風化的白骨。
“爹!那藤蔓會吃人!”王鐵柱聲音都變了調,“咱們村李獵戶就是...”
“放屁!”王大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黑血噴在巖壁上,瞬間被石頭吸收得幹幹淨淨。他顫抖著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老子準備了雄黃粉,?诉@些邪物!”
王鐵柱看著父親慘白的臉色,心如刀絞。自從三個月前母親染上怪病,父親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整日裏往深山老林裏鑽。他知道,父親這是拚了命也要找到傳說中的還魂草。
“您咳血了!咱們先下去...”王鐵柱聲音發顫,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
“下去?”王大山猛地扭頭,渾濁的雙眼布滿血絲,“你娘躺在床上等死,你讓我下去?!”他一把拍開兒子伸來的手,“今天就是死,老子也要把這株草帶迴去!”
繩索在尖銳的巖石上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王鐵柱突然發現,父親攀爬過的地方,巖石上留下了一個個觸目驚心的血手印。
那些血跡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暗紅色,仿佛被什麼力量牽引著,正緩緩流向巖縫中的還魂草...
“爹!這草邪性!”王鐵柱驚恐地大喊,“它在吸您的血!”
王大山充耳不聞,顫抖的手已經摸到了腰間的藥鋤。就在他即將觸及還魂草的剎那,那些猩紅藤蔓突然暴起!
“小心!”王鐵柱目眥欲裂。
千鈞一發之際,一道劍光從天而降...
“爹!小心——!”
王鐵柱的嘶吼聲還未落下,那道璀璨劍光已劈開雲霧,直斬而下!
父子二人還未來得及欣喜,就聽\"錚\"的一聲刺耳鳴響——劍光竟不是斬向那些猩紅藤蔓,而是直奔他們而來!
“不好!”
王大山瞳孔驟縮,本能地一把拽過兒子。劍光擦著兩人的後背掠過,“轟”地劈在巖壁上,碎石飛濺,在父子二人臉上劃出數道血痕。
“怎、怎麼會......”王鐵柱呆住了,他仰頭望去,隻見雲霧之中,一道白衣身影淩空而立,手中長劍寒光凜冽。
那人麵容冷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兩隻螻蟻。
“修士大人!”王大山死死抓著巖壁,聲音嘶啞,“我們是來采藥救人的,求您......”
“聒噪!
白衣修士眉頭微皺,劍指一劃,又是一道淩厲劍光斬下!
這一次,劍光直取王大山扣在巖縫中的右手!
“爹!”
王鐵柱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那道劍光逼近。
千鈞一發之際,老獵戶猛地鬆開手,身體向下墜去,堪堪避過斷手之危。但他整個人也失去了支撐,朝著萬丈深淵跌落!
“不——!”
王鐵柱的慘叫聲響徹山穀。他拚命伸手去抓,卻隻扯下了父親的一片衣角。
白衣修士冷漠地看著這一幕,劍鋒一轉,竟又對準了王鐵柱!
“為什麼......”少年淚流滿麵,聲音顫抖,“我們隻是來采藥......”
修士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區區凡人,也配碰還魂草?”
劍光再起,這一次,直取王鐵柱咽喉!
劍光刺目,映得王鐵柱滿臉慘白。
少年死死盯著那道索命寒芒,竟是不閃不避。粗糙的麻繩深深勒進掌心,鮮血順著繩索滴落,在罡風中拉出細長的血線。
“娘...”
他眼前閃過病榻上母親枯槁的麵容,那雙布滿老繭的手曾溫柔地撫摸他的額頭。
“爹...”
耳畔仿佛還迴蕩著父親墜崖時那聲撕心裂肺的怒吼。
劍光已至咽喉三寸,淩厲的劍氣劃破皮膚,鮮血順著脖頸流下。
王鐵柱雙目赤紅,突然從喉間迸發出野獸般的嘶吼:
“我若不死——”
“必屠你滿門!”
“轟——!”
那道突如其來的劍光如銀河倒懸,帶著摧山斷嶽之勢劈向白衣修士。
修士倉促橫劍格擋,卻被這一劍震得倒飛百丈,狠狠撞進崖壁,碎石轟然炸裂!
王鐵柱瞪大雙眼,隻見雲層中踏出一人——
陳星牧黑袍獵獵,手中長劍未出鞘,僅以劍指淩空。
他每一步都踏得虛空泛起漣漪,身後竟有萬千劍影如孔雀開屏般展開。
“傷我人族者。”
聲音不重,卻震得整座絕命崖簌簌發抖。
“死。”
白衣修士從巖壁中掙脫,麵目猙獰:“區區凡人,也配...”
話未說完,陳星牧劍指已至!
“鏘!”
修士的護體靈光如紙糊般破碎,他急忙祭出本命飛劍,劍身卻在一瞬間布滿裂痕。
陳星牧的指尖輕輕點在劍尖——
“哢!”
飛劍寸寸崩碎!
修士噴出一口鮮血,瘋狂掐訣:“九天玄雷,聽我號令!”
烏雲中雷光湧動,卻見陳星牧抬頭一瞥。
“散!
輕描淡寫一字,漫天雷雲竟如雪遇烈陽,瞬息消散!
王鐵柱死死抓著染血的藥包,指甲摳進掌心。
他望著那道如神似魔的身影,渾身血液都在沸騰——
這就是真正的力量!
修士終於慌了,轉身化作流光欲逃。
陳星牧卻隻是屈指一彈:“去。”
背後萬千劍影中的一道倏然飛出,如白虹貫日,眨眼間追上逃竄的修士。
“不——”
慘叫戛然而止。
那道劍光穿透修士胸膛後去勢不減,竟將百裏外一座山峰攔腰斬斷!轟隆巨響中,王鐵柱看著修士的屍體如破布般墜落深淵...
陳星牧轉身,目光落在少年染血的藥包上。
“還魂草需以心頭血為引。”他彈指送出一枚玉簡,“按此法煎藥,可救你母親!
王鐵柱“撲通”跪地,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求仙長收我為徒!”
額頭撞擊巖石的悶響中,陳星牧看見少年眼中燃燒的火焰——
那是不惜焚盡一切也要變強的決意。
山風唿嘯,吹動陳星牧的衣袍獵獵作響。他靜立崖邊,目光深邃地望著眼前這個倔強的少年。
“我出手相救,不過是為了穩固道心。”他的聲音平靜如水,“修仙之人,見死不救終會留下心魔!
王鐵柱仰著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燃燒著執著的火焰。
陳星牧看著這雙眼睛,恍惚間仿佛看到了數百年前的自己——那個同樣執拗,同樣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踏上修仙路的少年。
“修仙界比你想象的更加殘酷。”陳星牧輕歎一聲,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今日你所見的殺戮,不過是冰山一角。那些真正的黑暗...”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少年手中染血的藥包,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幾分:“你父親拚上性命,為的是讓你好好活著。做個凡人,娶妻生子,平安終老,未嚐不是一種福分!
王鐵柱的拳頭攥得發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想反駁,卻在對上陳星牧那雙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時,突然啞然。
“這世間...”陳星牧抬頭望向遠方翻滾的雲海,聲音飄渺得如同歎息,“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難迴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