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霄宗。
天霄殿。
長老堂。長老會議事之所。
長老會乃天霄宗之權(quán)力中樞,統(tǒng)禦萬法,裁決生死。
想進長老會,有且隻有一個要求:修為境界!
宗主除外。
雲(yún)海州境內(nèi),天霄宗所屬,凡修為晉升至元嬰者,可晉升為大長老,入長老會。凡晉升至化神,而依舊滯留凡界者,可晉升為太上長老,入長老會。
天霄宗當(dāng)代長老會,宗主一人,太上長老兩人,大長老十人。
長老會投票表決。宗主計三票、太上長老計兩票、大長老計一票。
修行至元嬰及以上,對紅塵俗事多不在意。很多時候長老會形同虛設(shè)。尤其這幾百年,蕭斷情和蘇灩娘執(zhí)掌天霄宗,處事英明,宗門蒸蒸日上,長老會更是十年難得召開一次。
但今日,代宗主蘇灩娘發(fā)雲(yún)海州牧守令,召開長老會。
長老堂。
十三張玉座上,高踞著九道人影。
皆非真身親自,而是動用法寶,萬裏投影。
一名大長老問道:“本尊雲(yún)遊海外,離宗已四十年。請問諸位師兄,宗內(nèi)有何大事,要召開長老會。”
“師兄放心,宗門無恙,太平的很。”
“不知蘇灩娘好好的,發(fā)什麼牧守令。本尊正在煉一爐天機造化機。這一耽擱,又要費些事。”
幾位大長老正閑聊著,師娘大袖飄飄,長身而入。
她長袖一拂,正襟端坐,淡淡說道:“開始吧。”
一位大長老問:“不知代宗主召集我等,所為何事?”
師娘淡淡說道:“宗內(nèi)事務(wù)繁多,極是消耗精力。本座止步於半步元嬰,已有十八年之久。本座想放下俗事,專心修行,以便突破!”
這話一說,舉座皆驚。
幾位大長老大皺眉頭,紛紛出聲勸阻。
清光一閃,玉座上再多一人。
雖是法身,但與真人無異。
幾人連忙行禮:“見過真君!”
此事,卻是驚動了百年不問世事的化神真君。
真君說道:“灩娘向來對修為境界看得不重。忽然如此,必是受了委屈。說出來,本君為你作主。“
師娘淡淡說道:“也沒什麼。不過是有真人怪責(zé)灩娘行事孟浪,不給他麵子。於是暗中布局,逼得灩娘不得不孤入大羅剎國虛天,險險身死!”
石破天驚!
真君勃然大怒:“是誰?竟敢如此胡作非為!”
“既是真人,敢做下此事,自然首尾周全,灩娘沒有確鑿證據(jù),不敢胡亂指認。灩娘今日召集諸位師伯師叔,是確實想閉關(guān)突破。修士,終究以修為為重,別的不過是浮雲(yún)!”
真君勸道:“灩娘掌管宗門,行事公道、慮事周詳,闔宗上下無人敢不服。金丹壽元五百,灩娘還有兩百年大好歲月,何必急著一時?不如再辛苦三十年,如何?”
師娘搖頭,堅定地說道:“本座意已決!”
滿座皆靜。
真君沉默了一下,歎道:“灩娘即執(zhí)意如此,我等自不好阻攔。就按宗門例規(guī),每人選一總管,代理宗門俗事。”
諸位長老應(yīng)道:“是!”
真君冷哼一聲,神目如電,掃視一圈:“有灩娘在,我等方能跳出紅塵,專心修行,做那逍遙自在之人。灩娘勞苦功高,卻還是遭人暗算,人心叵測甚至於此。灩娘雖未明說,本君心知肚明,是誰如此大膽。本君有言在先,隻此一次,再有下次,本君必親自出手,取他性命!到時,勿謂言之不預(yù)!”
說完,真君大袖一拂,消失不見。
真君動怒而去,各大長老惶恐,久久不敢出聲。
師娘長身而起。
她是半步元嬰,半步元嬰也是金丹。
但對著一眾元嬰真人,師娘卻是盛氣淩人。
她鳳目凜凜掃過,一字一頓地說道:“本座代掌宗門,前後一百五十年。自問盡心盡力,卻落得如此下場。本座心寒至極。本座本非貪戀權(quán)勢之人,天霄殿的玉座既然有人想坐,那便拿去,本座不在乎。但,醜話說在前麵……”
“該本座的利益,誰若是敢動分毫,嗬嗬……本座想興天霄宗,非得數(shù)百年苦功。但本座想亡天霄宗,最多三日!”
“諸君誰敢不信,請拭目以待!”
這話一說,幾位大長老紛紛說道:“何需如此?本尊話丟在這,本尊這一票,永遠投給灩娘。”
“灩娘即是代宗主,又深得我等信賴。雖然閉關(guān)苦修,但宗內(nèi)大小事務(wù),還是一如既往,由灩娘一言定奪。”
師娘抿嘴一笑:“灩娘多謝各位師叔師伯厚愛!”
靈脈深處,靜室。
那鶴發(fā)童顏的修士怒哼一聲,睜開雙眼。
他十年未動,這迴卻緩緩起身。
他負手而立,思索半晌,長歎道:“孟浪了!”
真君臨走前的那一眼,直入他神魂,顯然已知道,幕後黑手是誰。
其他幾位師兄師弟,多半心裏也有數(shù)。
一番籌劃,狠狠得罪了蘇灩娘不說,也大大得罪了真君和眾位師兄,最後所得廖廖。
這是何苦來著?
最後得利的,卻是蘇灩娘。
她借機擺脫了宗門俗事,名聲無損、利益無損。
這女人,厲害啊。
代宗主閉關(guān)苦修,不問俗事,這則消息一出,偌大的雲(yún)海州立即掀起一場驚天風(fēng)暴。
代宗主先是代師,再是代夫,代掌宗門,前後已有一百五十年,雲(yún)海州上下早已習(xí)慣。現(xiàn)在她一退下,全宗上下盡皆茫然,不知所措。
亂象立生。
各大主管個個焦頭爛額,紛紛求見師娘。
璿璣閣卻是大門緊閉,將他們阻攔在外。
這些年本如日中天的天霄宗,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停了下來。
璿璣閣。
“師娘,”蕭淩雪問道:“你真要退下來,從此不問俗事?”
“當(dāng)然是真。”
“現(xiàn)在宗內(nèi)亂成一團……好些人都求到我那,好不煩人。”
“ 經(jīng)此一事,我算是看透的。人的欲望永遠無盡。許多人不會在乎,他們要的利益合不合理。他們隻在乎,你有沒有給夠。如果沒有,他們便視你為肉中釘、眼中刺,想方設(shè)法將你踢走,換上他們自己的人。堅持了這麼多年,我也累了,不想再周詳下去。剛好就趁著這個機會,退下來,求個清閑。”
“可是宗門,”蕭淩雪欲言又止:“據(jù)說天霄殿那,已經(jīng)足足三天沒有發(fā)出去一道法旨。所有人都在互相指責(zé),推卸責(zé)任。吵來吵去的,一件事都辦不成。這樣長久下去,宗門怕是……”
“這個世界沒了誰,世依舊存在。便是宗門真的衰退,那又如何?天霄宗不是我蘇灩娘一個人的,憑什麼事事都要壓在我身上?我蘇灩娘自二十歲時主政一地,至今已為宗門辛勞三百年。我累了,想歇歇了。就像你說的……”
師娘看著蕭淩雪,微微一笑:“我看似活得精彩、活得風(fēng)光,但其實,活得無趣、活得無聊。”
師娘淡淡說道:“我為你父親、為天霄宗活了三百年,我也想為自己活三百年,活的瀟灑,活出美麗!”
“師娘想為自己而活,活的瀟灑、活出美麗,這自然沒錯。”蕭淩雪看著師娘,臉上的神色慢慢變得很是複雜:“但在淩雪眼裏,師娘是寂寞了太久,孤單了太久,於是想體驗下這風(fēng)花雪月、 這人間情愛。不知淩雪說的, 對也不對?”
“你這孩子,”師娘啞然失笑:“有些事知道就好,說出來就沒意思了。”
蕭淩雪卻是不依不饒:“我是劍修。向來講究寧向直中取,不向彎中求。“
她看著師娘,一字一頓地說道:“你動心了,對不對? ”
師娘臉上的笑容依舊。
她答了一個字:“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