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海鎮的清晨總是來得遲緩。
天未亮。
葉逸情躺在藤椅上，指尖把玩著一枚中級靈石，靈光在指縫間流轉。
雲淨梵坐在石桌旁，素手分茶，茶煙嫋嫋，與星光交融。
小白盤在桌角，金瞳半闔，尾巴尖偶爾輕掃，打碎一片星光。
天亮了。
葉逸情起身：“走啦，逛街去。”
雲淨梵默默地隨在他身旁。
小白半闔的眼，終於閉上。它“咕啾”一聲，翻了個身，唿唿大睡。
兩人出了落花巷。
身後吱呀一聲，一對道侶挑著擔子，推門出來。
“早啊，葉道友。”
“早啊，李道友，這麼早去擺攤？”
“昨天不知哪來的混球，搶了我的位置，我和他幹了一架。今兒得去早些，免得不知從哪又竄出頭愣頭青。”
“說別人愣頭青，你自己還不是個莽貨？話沒說上三句就動手。你看人家葉道友和雲道友，氣質淡然，如閑雲野鶴，哪像你？這才叫修仙人。”
“人家那是神仙眷侶，剛好一對。你這一說話就冒火的性子，和我正正一樣。所以我倆才是夫妻。”
“鬼才想和你做夫妻。三天不和我幹一架，就能要了你的命！哎，還是賢伉儷感情深啊。瞧瞧，這對視的眼神，帶著蜜，都能拉出絲。”
“那是。我家娘子最溫柔了。”
說話間，葉逸情順手牽起了雲淨梵的小手。
對“神仙眷侶”“賢伉儷”什麼的，雲淨梵一開始是極力辯解，現在是聽而未聞。
都麻木了！
但當著外人的麵，被抓住了纖纖玉手，雲淨梵還是不習慣。
她下意識地就想使力甩開。
識海裏，傳來葉逸情的神識傳音：“別動，在鄰居眼裏，我倆感情深著呢。”
就知道找這借口！雲淨梵嗔了他一眼。
兩人手牽著手離開。
身後隱隱傳來抱怨聲：“你看人家兩口子，多恩愛啊。哎，當初我是中了什麼惑心術，竟讓你爬上了我的床。”
兩人一如往常般，遊走在大街小巷。
隻是這次，牽上的手再也沒能放下。
西市盡頭，一家鋪子藏在巷尾，店鋪老舊，匾額歪斜，上麵字跡斑駁——如意靈蘊閣。
葉逸情經過時，大清早的，店門口竟排起了長隊。
等葉逸情迴來時，時近正午，店門口竟還是排起了長隊。
葉逸情心中好奇，拉著雲淨梵往裏一站。
“幹嘛？”雲淨梵問。
“排隊啊。難道你不好奇，這裏賣得是什麼，生意這般好？”
“無聊。”
“無聊什麼？這叫體驗紅塵。”
雲淨梵又嗔了他一眼。
每次都以這個為借口，逼著她去做她不願意做的事。
雲淨梵一如既往地選擇屈服。
隻是，牽手便牽手吧，這無恥之徒竟偷偷地，用指尖在她的掌心寫著字。
酥酥的、麻麻的、癢癢的。
左右無聊，雲淨梵便想看看，他寫的是什麼。
都是些情話，什麼：
天道予我靈根，而你予我靈魂。
三千年清修，不敵你迴眸一眼。
我推演天機千萬次，次次皆是你。
你若是劫，我便應劫；你若是緣，我便沉淪。
這一句句的，寫在雲淨梵手心裏，卻似是寫在她心兒裏。
雲淨梵便覺得手上的那癢、那酥，傳遞到了自個兒她的心裏、靈魂裏。
整個人都酥透了。
雲淨梵不禁看了葉逸情一眼。
分明用了靈寶，封印了那詭異神通；分明戴了法器，遮住了那無暇姿容。
此時的他，極是普通、平凡。
那，自己為何卻是這般的心猿意馬、怦然心動？
雲淨梵看了一眼又一眼。
不知不覺中眼神一暗，這才發現，自己竟已踏足店鋪中。
葉逸情推開門，銅鈴輕響，灰塵簌簌落下。店內昏暗，藥草氣混著陳年檀香，熏得人鼻腔發癢。
櫃臺後坐著個老者，須發皆白，眼皮耷拉著，似睡非睡。
“客官，要點什麼？”老者說話的嗓音沙啞，像是枯葉摩擦著枯枝。
“掌櫃，你賣什麼？”
“我這是如意靈蘊閣，賣的當然，如意！”
“哦，多少靈石？”
“三枚靈石，中級！”
那就是三百靈石了。
好貴！
葉逸情笑了：“好，本修就三百靈石，買你一次如意！”
他神識一動，從儲物袋裏飛出三枚中級靈石，送到老者麵前。
這是築基及以上，才有的手段。
這一手，警告意味十足。
老者卻是臉色不變，淡然收下。
“且慢，”雲淨梵說道：“若不如意，那便如何？”
老者伸手一指：“若不如意，就砸了我這招牌。若是如意……哎，送本修一株風幹了的望鄉菊吧。”
這店裏，四麵牆上，掛滿了望鄉菊。
葉逸情應道：“好！”
老者慢吞吞在抽屜裏摸啊摸，摸出個錦盒，盒麵繡著雲紋，邊角卻已經磨損。
盒蓋掀開，裏麵有五粒種子靜靜躺著。
種子瑩白如玉，在燭火映照下，裏層卻泛著淡淡的粉色。
粉的有些曖昧。
葉逸情收了錦盒，轉身離去。
他身後，牌匾下的銅鈴無風自動，叮咚一聲。
“梵，”他晃了晃這錦盒，“要不要猜猜看，這種子會開出什麼花？”
雲淨梵嗤之以鼻：“無聊。”
“我猜是並蒂蓮。”葉逸情湊近，用力一聞，嗅到她發間的香，“花開並蒂，這才如我意！”
“閉嘴，你個無恥之徒！”，雲淨梵臉上飛起一片紅暈，她嗔道。
子時，月光如霜，灑遍小院。
葉逸情蹲在牆角，指尖上，緩緩凝聚出一簇木靈氣，注入土中。
土壤微微震顫，似有活物在蠕動。
小白盤在他肩頭，金瞳豎成細線，好奇地盯著那處。
“生機十足，最遲明日開花，希望你能給我一個驚喜。”葉逸情說道。
他話音未落，泥土“啵”地裂開。
三朵花竄出地麵，瘋狂生長，幾息間躥至三尺高。
花苞鼓脹，近似透明，能隱約看見裏頭翻滾的粉霧。
葉逸情瞳孔緊縮，他還沒來得及後退——
“噗！”
花苞炸開，粉霧噴湧！
葉逸情猝不及防，吸了一口，立時血氣翻湧，識海裏出現那一幕……
玄黃鴻蒙池，雲淨梵尖叫一聲，閃電般蹲下，側身，雙手一叉……
自己的驚鴻一瞥，一目了然！
葉逸情的神誌，牢牢鎖定那一瞥！
那極致誘惑的畫麵，如潮水衝刷著他的神智。
靈力暴亂，在經脈裏橫衝直撞，牽扯出無數的記憶。
與楚桃夭的記憶。
與師娘的記憶。
那些癲狂、那些燃燒的記憶！
“梵……”葉逸情發出聲無意識的呢喃，他半跪在地上，手指深深摳進石板裏。
小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嚇得眼淚汪汪，不知所措。
房門“砰”地一聲碎成齏粉！
雲淨梵衝了出來，她隻鬆鬆套著紗袍，發梢還滴著未幹的水珠。
見到滿院粉霧，她瞳孔驟縮：“逸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