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菊方沒想到,自己一上任,就遇到這麼大的難題。
靠山屯,村委會議室。
蘇菊方主持會議。
他搬來小板凳,開口問道:“接公社通知,咱們村要安排至少三十名知青,要解決房屋和土地分配問題。大家說說,怎麼辦吧?”
臺下六人,都是村幹部,大家各抒己見,吵得不可開交。
“土地好說,往山神廟方向拓荒,那裏草甸子,燒了就可以種地。”
“不行,那裏有野豬,原來還有青皮子,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能怎麼辦,自認倒黴唄。看到野豬還不知道躲,活該!”
……
“靜一靜!”
蘇菊方不得不出手製止,這鬧哄哄的場麵。
“大家說的,都有道理。屯子裏的人口增加了,開荒是一定要開的。”
“安全問題也有辦法,每天上工的時候,派兩名民兵隊員保護就行了。”
這倒是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在北大荒,土地並不是問題,安全才是最大的問題。
“既然土地分配解決了,接下來,咱們要考慮的是住宿問題。火炕、廚房、茅廁都得安排。”
這個,才是安置知青的關鍵。
增加一個兩個還好,動員村民,住到自己家去。有的家庭人丁少,還能互相之間,有個照應。
一時之間,大家都犯了難。
良久,才有人試探著提建議。
“咱們屯不是有個老倉庫嗎?把那些破爛農具清出來,也可以住人。”
“對,那裏有八個房間,一間三個人的話,能安排二十四個知青。”
“絕對不行,那裏麵,下雨漏水,天晴漏風,現在連個炕都沒有,怎麼住人?”
“那你說怎麼辦?住你家去?”
反對者被噎得說不出話來:“我家就一個炕,六口人住一起,也住不下啊。”
……
這樣爭論下去,毫無意義。
蘇菊方當即拍板:
“咱們把老倉庫清理和修繕一下,用作知青點吧。至於知青廚房,填出旁邊的馬棚,反正咱們屯,這兩年沒養馬。”
“剩下的六人,各生產小組自己消化。再說,知青也不是一起來,咱們有時間慢慢完善。”
說幹就幹,蘇菊方帶著村幹部部,走向一裏開外的老倉庫。
這裏是一排土坯屋,已經有些年頭,黃色土坯牆上,到處是開裂,坑坑窪窪。
發黑的木門上,每一間都掛著一把鎖,鎖舌上鏽跡斑斑,也不知道多久沒人打理。
打開鎖頭,“吱呀”一聲門開了。
裏麵光線昏暗,景象雜亂而荒涼。
裏麵的老式木犁、舊耙子、豁口的鐮刀等農具,滿地都是。
大鍋飯時期的破木桌、爛板凳,堆積如山。
這些物件,包括房梁上,到處都是蜘蛛網,也不知道多久沒人打掃過。
灰塵漫天飛舞,一股嗆鼻的塵土味、黴味、腐爛味、鐵鏽味交織在一起,令人作嘔。
蘇菊方強忍著不適,彎腰避開蜘蛛網,在地麵留下淺淺的腳印。
一隻老鼠從他腳邊躥出,帶起一蓬塵土,頓時讓他的棉鞋變得灰撲撲的。
在屋外不明顯,在屋裏,他看到有一間房,就有七八個透光的孔洞。
寒風嗖嗖地往裏麵灌,大老爺們穿著棉襖都頂不住。
蘇菊方有些於心不忍,這條件,確實狗看了都搖頭。
但是沒辦法,上麵的領導說了,知青們來鄉下,不是享福來了,而是要憶苦思甜。
這種條件,苦絕對是夠苦!
甜在哪裏,沒看出來。
一連三天,民兵營都在搞衛生,每個人都弄到灰頭土臉。
蘇菊方讓人搬來梯子,用破布混合著泥漿,進行牆體修補,終於有點像樣子。
炕要開化後,才能開始砌。
至於床,是用幾塊土坯磚壘起來做底座,上麵並排鋪著幾塊木板。
靠山屯知青基地,就這樣完成。
用作廚房的馬廄,已經收拾幹淨,還請屯子裏的泥水匠,冒著嚴寒的天氣,砌了一個柴火灶。
這就是公社要求的,知青飯堂。
至於廁所,放了兩口水缸,鋪了兩塊木板,四周用茅草遮了一下,這就是露天烘坑。
跟這裏的條件相比,城市裏的筒子樓,簡直是在蜜罐裏。
靠山屯完小,宿舍樓裏。
楊傑的天塌了!
父親楊順忠來了,親自帶來檔案,交給十八裏公社,民政辦。
從此以後,他是靠山屯,正式的一名知青。
楊順忠滿臉愧疚:“傑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姐已經在單位上班了,不能把她撤迴來,委屈你了。”
楊傑懵了!
他原來以為,自己就是上演一場追女孩子的戲碼,來到靠山屯。
憑他的本事,還不是手拿把掐?
到時候,搞定沈清薇,帶著她雙雙迴城,前麵盡是金光大道。
誰知,這才多久,夢就碎了。
更可怕的是。
楊順忠告訴他:“你的教師申請,被卡住了。現在地區教育局嚴查教師申請,我幫你嚐試過,對方就是不鬆口,申請的人太多了,有上幾千份。”
楊傑淚流滿麵:“那沈清薇為什麼可以?”
“她是兩個月前申請的。”
楊順忠滿臉無奈:“早在一個月前,她的申請就已經通過了。”
“你不是林業局副局長嗎?你不是很牛嗎?”
楊傑歇斯底裏地大喊:“為啥我在城裏待不了,在這破地方,連當個教師都當不了?”
“你不用想了,省委副書記的兒子,也下鄉當了個普通的知青,連後勤人員都不是。”
楊順忠一盆冷水,澆滅了兒子的所有幻想。
他留下三張大團結,幾張糧票:“你省著點花,我迴去了!”
楊傑怔怔地拿著錢和糧票,瘋狂熱地咆哮:“不、不、不,怎麼能這樣?”
過了足足半小時,哭幹眼睛的他,才冷靜下來。
要是沒有陸明洲,沈清薇就不會過來。
沈清薇不過來,自己此時,已經在機械廠當工人。
這事,不能怪清薇!
要怪,隻能怪罪魁禍首——陸明洲!
好你個陸明洲,搶我的女人,還害我留在這個小山村。
我跟你不共戴天、誓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