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府。
覆蓋著青灰色的琉璃瓦、楠木作柱的迴廊曲折蜿蜒,恰似一條靈動的遊龍貫過水榭花園,廊下懸掛著的八角宮燈繪著山水花鳥,微風拂過,宮燈輕輕晃動,宛如一幅流動的畫卷。
迴廊拐角處,一道粉藍色的身影緩緩出現。
隻見這女子不施粉黛卻容貌清憐動人,渾身都籠著煙雲水霧般的清濯柔弱之氣。
她身著一襲藕粉色交領上衣配著水藍色百疊褶裙,裙擺領口處皆繡著忍冬花紋,藍粉相配如同春日的晴空倒映在粼粼水波之上,裙擺飄搖時煞是讓人賞心悅目。
織錦腰帶將女子纖細的腰肢勾勒的仿佛隻有一掌之寬,垂下的絛帶之中有一條還係著一枚白玉玉佩,上麵刻著叫人看不懂的符文劃痕。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孟妤。
而她的身側還跟著身著翠色衣衫的冬寧——夏安不識字,所以今日是冬寧陪著孟妤去侍疾,好幫她念誦經文。
孟妤走在迴廊之上,白淨玉瑩的麵容被楠木頂柱投下的陰影時不時分割成明暗兩半,瞧不出什麼喜色。
“冬寧,今日侍疾無論如何你都要跟緊我,我目不能視,若是惹惱了老爺就不好了!泵湘ミ呑哌叾诘。
卻不曾想她行到一半時,身後突然傳來秦道士的聲音。
“孟姨娘可是要去瑞雪堂?”
沒等孟妤迴頭,她便聽到了疾步趕來的腳步聲,隨後秦道士的聲音便出現在了她的身側。
“不如同行而去,貧道正好也要去瑞雪堂!
哪怕孟妤看不到秦道士的模樣,但也能感覺到他黏膩的目光在她的身上遊走。
孟妤忽然捏緊冬寧的手,壓下心中的惡心說道:“今日倒巧,沒想到能在此遇見秦大師。往常您不都是從前院來的,今日怎麼在內院呢?”
秦道士摸著胡須地說道:“昨日老爺特留貧道在府中留宿,所以便宿在了別院......”
話到一半,秦道士突然注意到了孟妤腰間掛著的玉佩。
他眼眸一瞇,臉上頓時浮現出了得意揚揚的歡喜之色——這孟氏果然是開竅了,不然怎麼會主動求她協助他做法呢?不然怎麼會將他送的玉佩掛在身上呢?
她可是知道今日定要和他相見的。
秦道士看著那枚玉佩,心尖仿佛有貓爪子在勾撓。
隻可惜孟妤看不到東西,身邊時刻都需要丫鬟服侍,秦道士倒是不好近身。
“貧道見孟姨娘您氣色漸好,看來在這府中的日子好過了不少。前幾日法事做完,貧道就向老爺諫言,讓他善待於您,積德造福,看來頗有成效!”秦道士趁著這機會連忙邀功。
孟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說道:“這麼說來妾身還要謝過秦大師您了......這護身的玉佩,妾身聽聞滿府的人唯有妾身這處有,秦大師您真是費心。”
“你替老爺擋災驅邪,自然更需要天尊庇護!鼻氐朗柯犃嗣湘サ脑掃以為她是真心感謝自己,“不過此物雖然珍貴,但貧道覺得孟姨娘你值得......往後的路還長著,還願孟姨娘你平平安安、身體康健。”
最後一句話秦道士特意拉長,語調中含著說不出的曖昧意味。
孟妤故意麵露憂愁柔弱之色:“人人都說老爺去世了妾身也要陪葬,秦大師,還望您能早日救好老爺,免了妾身這無妄之災!
“誒,孟姨娘,你隻要相信貧道,貧道定不會讓你香消玉損、紅顏薄命的。”秦道士瞅著孟妤眼尾的殷紅之色,隻恨不得將這小姨娘摟在懷中好生哄著。
“如此......妾身可將身家性命都托付於您了。”孟妤柔聲說道。
她分明未說什麼露骨的話,但因那玉佩戴已戴在了她身上,便讓秦道士幻想出了不少旖旎風光。
“好說,好說!彼V笑了兩聲,手指摩挲著懷中的拂塵,滿腦子想的都是入了耳室後,如何支走那礙眼的丫鬟,好叫他同這孟氏好好親近親近。
兩人說著說著,人已經到了瑞雪堂跟前。
然而門口守著的卻是陸風。
“陸侍衛,您今日怎麼在瑞雪堂呢?”秦道士詫異道,陸風不應該跟在周澹容的身邊嗎?
陸風懷中抱劍,他淡淡地掃了秦道士和孟妤一眼後說道:“三公子掛念老爺病情,今日特前來看望侍疾!
孟妤聽到這話,崩了一早上的臉終於神情柔和了幾分。
然而孟妤高興了,秦道士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他幾步跨入屋內,看到的卻正是周澹容坐在蕭員外的床榻邊用手帕替蕭員外擦拭手臂的模樣。
病痛的折磨讓蕭員外形容枯槁,精神低落,那裸露在外麵的手臂肌膚更是長著不少湯圓大小的瘡包。
為了排膿,所有的瘡包已經被用銀針挑破,雪白的帕子擦過傷口時染上的皆是令人作嘔的糞黃之色,隱隱還有惡臭傳來。
饒是秦道士每隔幾日就會來見蕭員外,但見了這等場景還忍不住犯惡心。
而那如玉如鬆般的三公子卻麵不改色,細致溫和地替蕭員外將膿水擠幹淨。
聽到秦道士的聲音,周澹容一麵將手帕放迴銅盆,一麵抬眸看去。
第一眼自然是落在了孟妤的身上。
今日的孟妤未施粉黛,但許是瑞雪堂距離清平軒太遠,孟妤玉白的臉頰因奔走勞累而抹上淡淡的霞紅。
連帶著那雙圓而可愛的杏眸也好似塗抹了淡淡的煙粉色,配著空洞迷茫的瞳孔反而透著股新生懵懂之感。
粉藍相配的衣裳裙子麵料樣式都算不得上品,但耐不住孟妤清軟漂亮,單是瞧著就讓人賞心悅目。
隻是她腰間的那枚玉佩,周澹容倒是沒見過,
“給三公子請安,願三公子福壽安康。”秦道士行禮道。
待他說完,落了半拍的孟妤也跟著俯身微蹲,隻是她尚未聽到周澹容的聲音,所以不知該看向何方。
“免禮!敝苠H菡f道,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收迴,仿佛與孟妤並不相識。
而床榻上的蕭員外聽到孟妤的聲音來了勁兒,顫巍巍地支起半個身子想看看自己這位年輕貌美但無法享用的嬌姨娘:“孟,孟氏......來了?”
跟在孟妤身後的冬寧看到蕭員外的麵容時,差點沒壓住驚唿聲。
隻見蕭員外的臉上也長滿了瘡包,左眼都被一個尚未戳破的膿包壓得睜不開眼。
唯有右眼還能勉強視物,瞧著宛如個怪物般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