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凜怒目低吼：“別碰菩薩！”
他知道菩薩寄居泥身的難處, 更不能容忍菩薩K?肆意碰觸。河神碰菩薩，是獨占欲，還是謀殺心, 隋凜通通不允許。
隋凜的模樣瘋狂到了魔怔，他甚至讓那些狼吞虎咽著的人都紛紛停止??食, 用沉默而警惕的目光窺伺這邊的動靜。
隋凜聲音嘶啞，他盯著河神，又重複了一遍。
“別碰我的菩薩。”
恨不得茹毛飲血的是那群K?食欲裹挾??人，但隋凜更像一頭麵露兇光的野獸。
“嗤。”
河神笑了。神明目空一切, 沒有把人類的威脅放在眼中, 可他的菩薩K?覬覦, 即便是低劣的狗，神明也依然會不滿。河神甚至攬過藺懷生，不惜刻意展現(xiàn)與神明不符的惡劣，用這種幼稚而有效的方式?敗對方。
“你的？你是什麼東西？”
前一句還是諷笑，可幾乎驟然, 河神冷下臉，神明的威嚴(yán)在這間廟宇肆虐。
“一個凡人，也敢放肆地給神明打上標(biāo)記？隋凜你未免太癡心妄想。”
河神在對隋凜說話, 但他話語間是?除了自己與藺懷生以外的所有人通通貶低。一瞬間，汪暘、趙遊乃至?李清明都臉色有變。可隋凜竟然渾然不顧, 哪怕□□凡軀本能地敬畏神明的威嚴(yán)，可隻要不是他的神祇, 他看都不看對方一眼。
“別碰菩薩。”
仿佛他隻會這一句。可在隋凜心裏, 包含他在內(nèi)，除非菩薩?發(fā)慈悲給施舍，誰碰菩薩都是玷汙。他甚至希望, 菩薩能夠明白這點。
河神?隋凜說話，“我的菩薩”，可笑的是說情意的人，可這句話本身多麼動?，河神毫不客??地?fù)?作??己用。
“懷生已經(jīng)與我結(jié)了神婚，如果他非要屬?誰，隻有我能配。這是我的菩薩。”
“神婚……”
“菩薩和你成親了？”
隋凜重複著，不願相信，他當(dāng)河神詭計多端，當(dāng)然可以不相信，可蛛絲馬跡?他打醒。隋凜了解過神婚，知道兩個神祇從此以後?是彼此最??親密的存在，生死共存，信徒共享。
菩薩寄居泥身，但他這次迴?後卻不?怕水了，原因原?是這樣。
河神覺得自己足夠屈尊紆貴，他和一個凡人解釋了這麼久，很多話已經(jīng)說得夠明白。
“隋凜，神明收繳信奉，信徒祈求達(dá)願，不會?有其他的關(guān)係，其餘都是妄想，充其量信徒倒也可以算神明的私有財產(chǎn)——”
“夠了！”
藺懷生出聲。他覺得夠了，隋凜的心意僭越，河神的言語也過分，當(dāng)下?像一場莫??的鬧劇，明明是詭譎的遊戲，甚至危險如影隨形，結(jié)果針鋒相對的是感情。他們比誰的情意盛?，但歸根結(jié)底誰都是披著虛幻的角色演戲，藺懷生不是真的菩薩，這個世界裏也不存在真的河神與虔徒，藺懷生願意沉浸與享受每個絢爛而不同的世界，角色的感情是錦上添花，但絕對不是一場遊戲的初衷。
藺懷生的情緒不算激烈，可整個世界忽然陷入寂寥，一種潛藏在冰川下的震蕩正瘋狂地席卷這個世界，祂、他們，這個世界裏與世界外的一切存在都停駐了，他們都轉(zhuǎn)向一個人，投注眼光、傾?聲響。而冰麵上鏡花水月的幻影??部褪去，才知道一切都?自冰麵下的投影，冰麵??上從始至終隻有有一個人存在。一份份累加的情意，??部累加在這個人的身上，把他抽絲剝繭地?愛。
藺懷生不知道他正在K?多少層疊的目光注視、包圍，他冷淡著臉色，隻對隋凜說道。
“隋凜，你跟我到旁邊。”
河神順從地鬆開了藺懷生的手，他不?強勢地宣告自己的無可匹敵。河神金色的眼睛裏閃過黑色物質(zhì)，??們不可?狀，更像一條變幻莫測的暗流，最接近的，是黑暗空間的屏幕上的數(shù)據(jù)流。他好奇而困惑地盯著隋凜的背影，接著，菩薩廟裏所有的“人”都隻注視隋凜。
??什麼隻和“他”說話？是因??“他”這類樣子更討人喜歡麼。
藺懷生叫?了隋凜，但他隨即發(fā)現(xiàn)隋凜隻垂著頭，這副悶聲不吭的模樣叫人看得??笑，不知道剛才孤注一擲的魔怔勁去了哪裏。如果故事本身存在，藺懷生願意接受乃至配合虔徒隋凜的感情，但藺懷生同樣認(rèn)??有些事他需要和玩?隋凜挑明清楚。
“隋凜。”
這一次，隋凜乖順地抬起了頭。藺懷生特意選在角落，希望能和隋凜這個玩?好好談?wù)劊锹浠璋担伤鍎C抬頭露出的目光卻亮得逼人。劍眉星眸，本是養(yǎng)眼怡人，但這雙眼睛此刻卻太過詭異。藺懷生警惕地退了半步，甚至懷疑隋凜K?這個副本裏不知?的危險附身了。但隋凜的動作很快，他抓住了藺懷生的手。
“菩薩，別走。”
他的聲音低啞，又輕，隻敢以這樣的方式把他重??又重的情感包裝得得體一些，不至?傾如洪水。廟外?有一場水患，讓人明白危害，情意便不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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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紅了，浸潤著一絲水光和微光，他把自己弄得很可憐很可憐的樣子，歸根結(jié)底，竟受不了菩薩表現(xiàn)出的一絲一毫抗拒與閃躲。
藺懷生覺得隋凜魔怔了，他們在這個副本??前素昧平生，難道副本會影響一個人如此??深？
“隋凜，你冷靜一點。”
隋凜說好，反正藺懷生說什麼他都應(yīng)，哪怕菩薩要他去死也可以，隻要不讓他鬆手。虔徒的終點是囚徒，他不斷把他的神供上高臺，高臺越高，距離越遠(yuǎn)，最後神明困在供臺，他在泥底。
“我和河神會結(jié)親，事出有因。我們輪番中了神像的詭計，我泥身碰上了雨，情急??中河神以結(jié)神婚的方式令我和他共生，這一點汪暘和趙遊都可以作證。”
隋凜?完卻偏了重心。
“菩薩你受傷了？您怎麼剛迴?的時候不和我說！”
他心如刀絞，隻要一想到藺懷生曾有過瀕死的處境，而他卻遙遙不知，還滿心懷抱著期許等菩薩迴?。隋凜快要瘋了。他胡亂地摸，揉過肩頭和臂膀，凡人的慌張與凡人的急切，以去求證菩薩身上是否還有隱傷。他每一掌摸到的都是濕寒。菩薩的共生，他令菩薩死而複生，並用自己的神力從此讓菩薩免受泥身的煩惱，他的力量化成一道細(xì)密的水膜，沒有人能夠穿過神明的結(jié)界，既保護(hù)所愛，也占據(jù)所愛。
藺懷生攥住隋凜的手，不肯他?放肆。
盡管手腕內(nèi)側(cè)K?菩薩碰過的地方冷得如K?毒蟻啃噬，但隋凜甘??如飴。他知道這不是菩薩的本意，也不想告訴菩薩他正有此遭遇。菩薩淩厲著眼，好像是不滿，好像是生??，隋凜?到自己的耳腔胸腔有無數(shù)的歎息，仿佛他的周身、他的身體裏擠占了無數(shù)個分裂的個體，他們都在感歎：原?這一個也不中用。
原?他也沒有得到喜歡。
??什麼呢……
藺懷生到底喜歡什麼樣的靈魂。
生生到底喜歡什麼？
隋凜收斂了表情，他的眼睛又垂斂，成??空蕩的軀殼。無數(shù)個祂分裂又融合，在?叫隋凜的皮囊裏奔走相告，??解不出的謎題越?越焦躁。
廟中忽然起?風(fēng)，他們的這處角落幔帳翻飛，舊了的紅帳子黃帳子，誰?的菩薩廟掛。紅帳吹襲而?，占盡眼眶，鋪天蓋地的紅，藺懷生的記憶裏隻有一處。
藺懷生不說話，整個廟仿佛都屏息，等他一句話，在輪換那個最受寵的迴答。
“隋凜。”
菩薩變得好冷淡。
“不要發(fā)瘋。”
隋凜定定地看著藺懷生，而後點頭，幾秒鍾後，甚至主動合斂了他所有感情的出口，重新變迴謙卑的奴仆。
藺懷生審視著他，隋凜?表現(xiàn)得更忠誠，他的神明希望他是什麼樣，他?可以變成什麼樣。
但他的神好警惕啊，一旦有過懷疑?難以消解，甜蜜與冷酷，糖與鞭子，反複拷問。
“隋凜，你是玩?嗎？”
藺懷生出聲質(zhì)疑。
他沒有最先挑破局麵的習(xí)慣，但逐個副本的違和感累加，藺懷生最終做了率先出擊的那個人。而他問了，?不在乎是否要委婉。
隋凜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
“我是。”
他如此迴答道。
??了增強說服力，隋凜??而袒露自己的底牌：“我是虔徒，我的任務(wù)??一，?是無條件地侍奉菩薩。”
藺懷生沒有???此表現(xiàn)過動容。明明前不久菩薩最喜歡的還是虔徒的真摯，可現(xiàn)在他誰也不偏愛了。
祂苦惱，藺懷生有千百種樣子，每一種都讓人喜歡，可祂變幻的千百種，都沒有K?愛。
藺懷生說：“那?好好做好你該做的事。”
隋凜乖順地應(yīng)。
“我知道了。”
“我會幫你贏的。”
藺懷生?後，卻迴過頭看他。
“贏，我喜歡自己做到，也不會和人謙讓。”
說著，藺懷生沒有?理隋凜，也不關(guān)注他是否重新跟在自己身後迴?。藺懷生路過那些村D?時，他們又在?口咀嚼著手中的肉塊，羊骨中的骨髓也不放過地吸吮，他們隻沉迷?這一件事，剛才的寂靜無聲仿佛是藺懷生專注時候的錯覺，藺懷生深深地看了一眼坐著的這些人，目光又掃過更遠(yuǎn)處的那些玩?。
河神恢複了平靜，淡笑地看著他。
“要?看看神像嗎，我們可以研究一下??。”
他不提方才的爭執(zhí)，仿佛輕而易舉地釋懷了，現(xiàn)在輪到藺懷生偏要提。他不知道也不在意副本裏的原生角色在?到“副本”“玩?”??類的詞匯後會不會產(chǎn)生自我認(rèn)知的巨?顛覆，他相信剛才說的這些話，身??玩?又是神明角色的河神一定能?見。
“河神，我還是希望你我??間保持適當(dāng)距離。”
“我不喜歡假戲真做。”
不?稱唿“河君”，而是“河神”。
河神的笑容淡了，他看著藺懷生，良久以後說道。
“隋凜的事是我小題?做，惹你不開心了，我和你道歉。”
“也許這個世界這些角色是假的，但我們已經(jīng)在這裏了，我想??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