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麼互相提防，見對方沒有動靜，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天氣逐漸轉熱，廠區的水泥路都散發著熱浪，映得周圍的空氣都有些扭曲，路邊的樹木無精打采地耷拉著墨綠色的枝葉，偶爾有微風吹過，也帶著股燥熱。


    賈逸飛和李懷德在辦公室裏喝茶閑聊，李懷德突然小聲的說：


    “逸飛啊，現在郊區農村和部分單位開展清查賬目、幹部作風問題，軋鋼廠這事由我負責，咱們倆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賈逸飛點頭稱是，心想這老家夥也還真夠意思，軋鋼廠兩個手最不幹淨的都在這坐著呢，你直接摘得個幹幹淨淨。


    李懷德繼續說道：


    “但是像咱們倆這麼清廉的還是少數，其中有個人我不方便出麵，你代表我去跟他談談，食堂主任方清白！”


    “食堂主任？”


    “對，就是他，你看看這個……”李懷德遞給賈逸飛一份文件，“這上麵就是他的罪證，你自己看看！”


    賈逸飛拿起來一看，看了一會，怒火中燒。


    “老李，他怎麼敢的，虛報采購數量與價格，申報緊缺物資，將多餘配額轉賣獲利?，將好米換為陳米，倒賣差額牟利?！”


    李懷德點點頭說：


    “是啊，這人膽子太大了，真是貪得無厭！”


    “這種人還讓我跟他談什麼，直接讓保衛科過去一趟不就得了，證據都在這擺著！”


    李懷德讓賈逸飛先消消氣，繼續說道：


    “能辦我早就辦了，還是年輕啊……”


    “逸飛，你應該看過西遊記吧，沒有背景的才會被孫悟空一棒子打死，有背景的哪個出事了？青牛精是太上老君坐騎，金角銀角是太上老君煉丹童子，九靈元聖是救苦天尊的坐騎，金翅大鵬雕?人家是如來的舅舅……”


    見賈逸飛情緒不那麼激動了，李懷德知道了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輕聲說道：


    “逸飛，你是個聰明人，應該能明白，哪怕他就是個廣寒宮搗藥的玉兔，他犯錯了也不是我這個孫悟空能管的！”


    賈逸飛的眼神重新變的平淡，他自認為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也沒有太強的上進心，保全一家人足矣，但是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過權利，他也終於知道，本質上他和李懷德不是一種人，也許李懷德是對的，但他真的做對了嗎？


    “我明白了老李，說說吧，想讓我怎麼做？”


    李懷德笑著點頭說：


    “其實他都明白，裝糊塗而已，晚上你別大張旗鼓的過去，悄悄的過去和他談談，都是聰明人，他能理解我的意思……”


    賈逸飛點點頭，也沒有在這繼續坐下去的意思，起身告辭離開。


    賈逸飛沒有換辦公室，還是在之前的技術科，這裏沒有閑雜人打擾，在這裏很舒服。


    劉光天看出來賈逸飛的心情不是很好，出聲問道：


    “賈哥，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晚上下班了你別走，開車送我一趟！”


    “好的，那我去取車！”一提到車劉光天就手癢癢。


    ……


    下班之後，兩人驅車來到筒子樓，賈逸飛之前已經打聽好了，直接找到食堂主任的家。


    賈逸飛上前敲門，沒過多久就聽見了裏麵的腳步聲。


    “誰啊？”


    “方主任，開門！”


    方清白開門看清了來人，笑著說：


    “哎呦，賈廠長來了！真是稀客，快請進！”


    賈逸飛麵無表情的點點頭，讓劉光天下樓去看著車。


    方清白看著賈逸飛這副表情，心裏有種不祥的預感。


    兩人進屋之後，賈逸飛在他家裏四處看看，看見家裏沒人，這才坐到沙發上。


    方清白給賈逸飛端上茶葉水，坐到了他對麵，小心翼翼的問：


    “賈廠長今天來是特意看我還是有別的事？”


    賈逸飛微瞇著眼，盯著他的眼睛，沒有先開口，方清白喉嚨動了一下，緊張的嗓子都緊了。


    房間裏的氣氛仿佛都已經凝固了，方清白心裏都日了狗了，這賈逸飛年紀不大，坐在這裏怎麼這麼有壓迫力。


    終於，賈逸飛開口了……


    “方主任，你應該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而來吧？”


    “賈廠長，這個……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賈逸飛也不跟他廢話了，將自己記錄的筆記本放在桌子上，抬抬下巴說：


    “看看吧方主任……”


    方清白拿起筆記本隨便翻了翻，上麵簡單的記錄著日期，和發生的事。


    “上級憎恨貪汙勝過特務，你的事情現在歸李副廠長管。”


    方清白身體抖如篩糠，後背瞬間就濕透了。


    “賈廠長，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把所有的賬目補齊，以後再也不敢了！”


    賈逸飛喝了口茶，吹吹浮沫，喝了一口，這才繼續說：


    “方主任，第一，把你抓了之後，你的財產自然會用到它該用的地方，第二，我再說一遍，這件事是李副廠長負責的，跟我沒關係，專業的東西就應該由專業的人來管，明白嗎？”


    “我懂！我懂！明天我就去找李副廠長！”方清白一邊抹著頭上的冷汗一邊說道。


    賈逸飛站起身來說：


    “你應該慶幸是我來找你，要是保衛科來找你，就不能在這裏聊了！我走了，不用送！”


    “賈廠長，您稍等會兒！”


    方清白小跑著去了臥室，不一會拿著一個用手絹包裹的東西出來了。


    “賈廠長，還請您收下，在李副廠長麵前多多幫我美言幾句。”


    賈逸飛將手絹托到手上，露出裏麵的兩根小黃魚。


    小黃魚重1兩，大約是31克，五九年推行計量改革後，一兩才等於五十克。


    現在這個時候，國際金價穩定在每克1.12美元，1美元約等於2.5人民幣，秦淮如得不吃不喝工作半年多才能得到兩根小黃魚。


    當然我知道這樣換算不太嚴謹，現在黃金被納入國家統一管控，私人持有、交易金條屬違法行為?，民間幾乎不存在金條流通，具體兩根小黃魚值多少也就是個參考。


    賈逸飛看了一眼小黃魚，扔在沙發上，頭也不迴的轉身就走，方清白慌了，連忙問道：


    “賈廠長是不滿意？還是不喜歡這小黃魚？”


    賈逸飛手握著門把手，側過臉說道：


    “金條誰不喜歡，要是別人給的我就收了，但是你這金條有股臭味！我怕拿了我也跟著臭了！”


    方清白的臉青一陣白一陣，賈逸飛哈哈笑道：


    “方清白，清白清白，清清白白！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