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跡山上
邊一扛著一具屍體走在下山的路上。
山上陰涼,屍體放置幾天,除了味道不好聞,腐壞的並不嚴重。
被裴家本家害死的這些工人,因為邊城變故,放置在山上好幾天,雖然沒有裴家再給工錢,但袁老不忍人被害死,還拋屍在外,前天組織門下徒弟和邊城大老來上山收屍,邊一就是應召而來。
上次遇襲,袁老的三個徒弟被惡鬼傷了神魂,如今在家養著,來山上的大老也多是那日在場的人,提起當日的情形,還觸目驚心。
有些人幸運,直接從山隴的溝裏逃下山區,有些沒那麼幸運的,就被困在山上,倒是避開了大威破城門的劫難。
霖縣裴家完了,邊城裴員外也受了些牽連,大家都在討論裴員外會不會被本家連累,落下叛國的罪名。
邊一豎著耳朵聽著,大威軍殺進城裏的時候,裴美人並沒有陪在她身邊,而是帶著自己的幾個鬼手下跑去城東護著裴府,如今裴家被封,裴員外入獄,裴美人至今還沒有迴來。
她給裴美人買的香燭還在家裏放著,就等她迴來吃了。
邊一身上扛著的是個壯碩的漢子,人死以後體重更是沉重不堪,但邊一扛著輕鬆極了,下山的步子又穩又快。
入殮的大老都得背屍,並不是邊一力氣天生大,這把子力氣純是練出來的。
否則給屍體入殮的時候,翻屍都翻不動,還怎麼修複屍體。
將屍體扛到指定地點,邊一給屍體蓋上白布後,揉了揉肩膀,這是她負責的最後一具,扛下山以後,就可以迴家了。
跟袁老打了聲招唿,邊一從兜裏掏出秦茹給自己準備的燒餅,進城的路上啃著吃。
路上遇見的行人,紛紛避開邊一,她也不在意。
她身上屍體味道重,這種味道跟臭味不同,獨特的氣味讓人聞之欲嘔,哪怕城裏死人多,她這種直接沾染屍臭的人,味道也格外明顯。
這樣的目光邊一早就熟悉,也不在意,幾口吞下燒餅,又喝了腰間葫蘆裏的水,她見天色還早,決定去布莊給秦茹、裴美人和暮報國扯幾尺布做衣裳。
暮報國自從來了家裏,一直穿他那件破白衫,連個像樣的外套都沒有,那白衫還被秦茹扯壞了,自己給縫補了幾針,可走線十分醜,也虧他不嫌棄,還美滋滋地穿著。
布莊子裏的白布漲了價,曾經一錢銀子一尺,現在翻到兩錢銀子一尺,店裏買布的婦人整跟掌櫃據理力爭,邊一溜進來,跟夥計打聽了青麻布價格沒漲,直接買了二十尺布匆匆離開。
四百文錢巨款花出去,邊一的荷包直接癟了,但是想到暮報國和秦茹身上已經破損的衣服,又覺得值得。
裴美人有裴員供給,不缺新衣,但裴員外現在自身難保,以後裴美人的新衣恐怕也是要缺的。
二十尺布省一省,做三件衣服應該夠用了。
路過集市的時候,身後傳來叫她名字的喊聲。
邊一迴頭,看到李三大汗淋漓地穿過人群跑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總算找到你了,快讓我看看你有沒有事。”
他扒拉著邊一轉了一圈,上下檢查見沒有不對勁的地方,才鬆下口氣:“還好還好,完好無損,也沒變得奇怪,還是熟悉的模樣。”
邊一抱著布料,無語地看著他。
李三:“這麼看著我幹什麼?我還不是擔心你。”
他將人拉到角落,看了看外麵人流,壓低聲音對邊一說:“現在都傳你變成妖怪了,有四隻眼睛,還吃人。我才不信,你要吃,吃的也是鬼!不過最近你還是避著人群點,城裏出了事,有人開始往你身上潑髒水,我怕你出事。”
“城裏出了什麼事?”
邊一一直跟著袁老在山上入殮屍體,沒接觸幾個活人,城裏的事情並不清楚。
李三聲音更小了,緊張兮兮地說:“城裏鬧鬼了!昨天郡守府負責掩埋屍體的四個兵衛,運屍體出城的路上被鬼弄瞎了眼睛,京城來的那位大人正帶人抓鬼。”
他猶豫了下,說道:“城裏有人懷疑是你,跑到郡守府外請願抓你,事情鬧得有點大,雖然被郡守壓下來了,但我怕他們裏有人跑去找你鬧事。”
李三憤憤不平地說:“明明是你救了大家夥,這幫人簡直忘恩負義。”
邊一握緊了布匹沒有說話,跟李三道了謝,謝他跑來告訴自己這些,告別了李三,邊一迴家路上心裏很不舒服。
她救人是隨心而為,不求迴報,但也不想看到恩將仇報。
若真有人眼盲心瞎,跑到她家裏來鬧事,她也不會手軟。
邊一心底升起戾氣,眼神兇狠了起來。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氣溫突然驟降,邊一兩臂被寒風吹起雞皮,她抬頭四顧,才發現這條街上居然一個人影都沒有。
突然,空蕩蕩的街上從胡同裏開出來一輛破舊的木板車,車軸因為缺油發出難聽的吱嘎聲,最駭人的是這車沒有牛馬拉,也沒有人推,自己跑得飛快,還能拐彎避開街口的障礙物,直奔著邊一衝來。
明明是恐怖的場景,邊一卻在車身上看到了幾分驚慌失措,仿佛身後有狗在追。
很快,後麵跟著跑出來一個人。
此人圓滾滾胖乎乎,身穿白色術士袍,一手持拂塵,一手掐指決,追在車身後疾言遽色:“妖孽,還不速速停下受死!”
邊一:“……”
板車:“……”
它是傻子才會停下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