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顆擁有稚嫩如初的人突然吐露驚人之語,聲稱爹娘非血親之時,任誰耳聞,隻道是孩童心智迷亂,囈語連連。
然而,邊一的心中卻莫名升起一股信任,覺得此刻他的話語,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真切可信。
她輕輕掀起車窗簾幔,目光穿透那層薄紗,投向窗外迅速倒退的密林深處。樹影婆娑間,一頭狼首時而隱沒,時而顯現,緊緊跟隨在車碾身側,與此同時,一隻鬆鼠在樹梢間靈巧跳躍,緊緊相隨於馬車左右,它們如同在守護著什麼。。
自踏入這片山林時起,邊一便察覺到了這些生靈的不同尋常。它們對旻山似乎懷揣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關切與敬畏,每一次舉動都透露著某種微妙的聯係。
有些人天生會吸引一些動物的喜愛,但是也達不到覆蓋所有物種,若說旻山身上沒有奇怪之處,邊一不信,她有些猜測,但還需要一些證據。
邊一:“鱉妖本是取代山神鎮守土地的妖怪,如今它逃跑了,這裏就如無主之地,若是沒有山神鎮守,恐怕不久便有覬覦這片土地的妖物出現,到時候不管是山下的村民,還是山上的走獸,都將難逃一死。”
能孕育出山神的山脈靈氣充裕,信仰濃厚,對妖精鬼怪來說是大補之物,歹人利用鱉妖奪取的也是這些東西。
邊一說完,不留痕跡的觀察旻山的表情,可這男子麵色懵懂,還在跟秦茹討要糕點吃,一點都不關心邊一說的災禍。
邊一疑惑,難道她猜錯了?
邊一一邊捏著左手小臂上的隆起,一邊思考進村以來發生的事情,想要從中捋順一些東西。
被捏的鱉寶敢怒不敢言,留在原地乖乖給捏,皮下眾人看不見的地方,鱉寶圓潤的小臉被邊一捏成三角形,嘴巴被捏起來,眼睛都捏出了眼淚,可憐極了。
祂忍。
為了活命,祂一定要忍住!
……
村中祠堂。
村長媳婦緩緩從懷中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鑰匙,指尖輕輕摩挲過每一把,最終選定了一把,輕巧地插入了祠堂側門那斑駁的鎖孔中。隨著“哢嚓”一聲輕響,沉重的門扉緩緩開啟,透露出一絲陰冷而陳舊的氣息。
鐵門沉重,外包著鏽蝕的鐵鎖,透出一股死氣沉沉的陰寒孤寂。側耳傾聽,屋內異常寂靜,宛如一片被遺忘的深淵,偶爾,一兩聲細弱的哭泣與呻吟,如同夜風中搖曳的燭火,忽明忽暗,更添幾分詭譎。
這樣的大房,在祠堂裏還有好幾間,村民每日拉著飯桶前來,走時帶走好幾個恭桶。
平時這些事情都由村長負責,現在村長死了,就交到了村長媳婦手裏。
此刻,村長媳婦領著幾位身形魁梧的村民,悄悄開啟了側門。屋內空氣沉悶,濁氣淤積,那扇新啟的門扉宛如一道救贖之光,成了唯一的透氣之隙。外界清新的空氣如潮水般湧入,急切地想要驅散這滿室的沉屙,引得屋內眾人紛紛伸長脖頸,貪婪地吞咽著這難得的清新,神情中滿是渴望與貪婪。
簡陋的屋簷下,竟是男女混雜而居,他們的衣衫由各式各樣的破布勉強拚湊而成,頭發則用粗糙的布繩隨意束起,顯得既淩亂又無助。
他們見到村長媳婦一行人,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驚恐之色,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縮在大通鋪上,雖然不知道他們來幹什麼,但是每次來都不會是什麼好事兒,此時每個人都不由得祈禱,自己能平安無事地躲過這場劫難。
這裏麵,竟然還能看到十幾個孩童,年齡不一,委在母親懷中。
最大的七八歲,最小的還沒斷奶。
那抱著嬰孩的女子看起來快四十歲了,顯然是高齡產婦,屋子裏也沒見哪個男子像她的夫君。
女子見到村長媳婦進來時,眼中閃過恨意,卻被她很快隱藏起來,將臉埋在孩子繈褓中,自己縮在人群背後,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村長媳婦進來挑幾個強壯的男人,讓人帶走,半點不給那些女子眼神,等門再次落鎖以後,屋子裏才傳來低低的哽咽聲。
女子身邊略顯年輕的女人靠過來,在女子耳邊竊竊私語:“郡主,我聽修文說,村子裏來了京城人物,好像是某位大官的家眷,已經被村長送上山,恐怕……”
俊陽郡主抿緊了唇。
被直接送上山的女子都是不能留在村中圈養的,那夫人的身份應當不簡單,恐怕於禦術司有關,若是禦術司裏某位大人的夫人,身邊應該跟著鬼衛。
真是如此,此次恐怕是唯一逃跑的機會。
就不知道那位夫人被送上山,又是怎麼迴事。
平日裏都是村長帶人來挑人,這次卻不見村長身影,而是由村長那個虎婆娘前來,俊陽猜,村長恐怕已經遭遇不測,那位誤闖進來的夫人,應該有自保的手段。
如果真是鬼衛出手弄死了村長,那就太好了。
鬼衛之能,她未出嫁前,就親眼見過,那年身為長公主的母親生辰,皇帝舅舅在宮中為母親慶生,從宮中迴府的途中,有妖邪闖入京都作祟,被禦術司追殺至母親轎前,險些要了她和母親的性命。
若不是鬼衛及時出手,獵殺了那隻大妖,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俊陽出嫁時,她母親想為她求來一隻鬼衛護身,可惜鬼衛隻忠於禦術司的術士及其家眷,皇親貴胄也難以駕馭,這才作罷。
俊陽咬緊牙關。
希望是鬼衛。
一定要是鬼衛!
俊陽郡主懷中的嬰兒因為母親激動的情緒而被抱痛了,突然大哭起來。
俊陽捂住他的口鼻,眼中半點沒有憐憫之色,她這幅模樣嚇得身邊另一個五六歲的女童團縮起身子往遠處退去。
嬰孩被捂住嘴巴,哭聲被堵在口中,小臉憋的通紅,還是旁邊的侍女見狀趕緊掰開主子的手,才保住了孩子一條小命。
俊陽將孩子塞進貼身侍女的手中,閉上眼細細盤算起來。
鬼衛進村,卻不見引起大動靜,那位夫人恐怕另有打算。
此時如何於她接上線,如何告知她自己的身份,被困的地點,這都需要細細盤算,但凡有一點差錯,她都會被困死在這個骯髒下賤的地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此處有人謀劃皇族血脈行邪祟之術,就算沾染一身汙名,她也要活著前往京都揭露此事!
這是俊陽還能活下去的動力,是被侮辱時,撐過來的執念。
聽雨見主子這般神情,偷偷擦了擦眼淚。
陽光透過窗戶上的縫隙帶給房間一點光明,懷中嬰兒眉眼酷似主子,肩膀上的胎記是皇族血脈的象征,可這血脈汙穢不堪,生父是誰都不知。
這幫賊人,當真膽大妄為,有朝一日她們得救,這裏的人,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天色漸暗,門外傳來一聲貓叫。
聽雨將孩子還給俊陽,小小地福了福身,才走到門前。
房門被打開,外麵站著一個年輕男人,模樣酷似村長,他將站在門口的聽雨拉出來,飛快的將門鎖好,一邊摟著聽雨親,一邊抱怨:“都跟你說別來這地方受罪,你怎麼就不聽呢。還念著你主子?別忘了你現在是誰的女人,郡主又如何,不還是千人枕萬人騎的,就算活著出去,她也不再有曾經的風光,你趁早斷了主仆情深的念想。”
聽雨低笑,哄著男人:“你懂什麼,就算她身子髒了,可到底是郡主,皇上最疼愛的外甥女,我要是能從她嘴裏哄出承諾,日後說不定還能從皇帝那裏撈點好處。”
她摧著男人胸口,嬌憨道:“我都給你生了倆娃了,你還擔心什麼。你幫我保住了清白,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
男人被哄的雙眼泛紅,抱起聽雨奔向家中。
兩個孩子哪裏夠,他還要第三個、第四個。
聽雨窩在男人懷中,嘴角帶笑,眼低寒冰一片。
今夜月黑風高,村中雞狗不叫,怨鬼繞著村子啼哭哀嚎,守護著村子的結界已經搖搖欲墜。
裴家二堂叔命人將村長媳婦帶來的幾個壯丁割開喉嚨,被四五個人倒拎著,繞著村子邊界灑下血去。
這些精壯的男子,是俊陽郡主的隨行侍衛,他們平日裏用度皆是上層,養得體魄強健,精氣神十足。其中不乏出身顯赫的勳貴之後,他們的血脈之中,流淌著比尋常百姓更為靈動的氣息。他們的血液此時作為供養大陣的營養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這些還不行,那就隻能動裏麵那幾個皇家血脈,雖然用在這裏有些可惜,可村子若是沒了,他們籌謀這麼久的事情將功虧一簣。
陣法吸取了鮮血的滋養,凝視了幾分,將怨鬼擋在了村子之外。
裴家二堂叔心安定了些許,期盼著本家趕緊將那些供養的術士送來。
現在村子裏的情況,單靠他一個人根本支撐不了,他不放心,再次招來山雀留音催促,希望破曉前能將人招來。
而此時,山裏飛奔的小黑小紅,終於停在了山腳一處出口處。
這裏靠近從山上流下來的河水,河道兩邊被衝刷出細軟的河床,細沙鋪就,還有魚苗躲在裏麵,時不時地鑽出頭來。
黃牛看著河水渴的舔嘴唇,小黑小紅見狀,跑到河岸邊,車身前傾,將黃牛放下。
落了地的黃牛感覺心裏踏實多了,趕緊跑兩步走進水中,低頭狂飲起來。
邊一掀開車簾,看了眼周圍環境,拍了拍挎包,對鑽出來的裴美人說:“你帶著車後麵的那些怨鬼去村子裏查看一番。告訴祂們想報仇就要好好聽話,我自然有機會讓祂們親手報仇。”
裴美人點點頭,揮了揮拳頭:“祂們要是不聽話,就喂祂們吃我的拳頭。”
邊一:“女孩子家家的,暴力點挺好。你再選幾個聽話的堵在進村的要道上,要是有人路過,就放鬼嚇跑他們。”
村子裏要辦事兒,可不能牽連無辜。
裴美人領了令,開開心心地跑到車後麵,解開拴在車上的魂線,拎著一串鬼就往村子裏跑。
村子外頭還圍著一群怨鬼呢,裴美人也沒客氣,直接招來自己的小弟們,這些邊城的孤魂野鬼也跟著她出來了,在城裏沒有供奉,還不如跟著老大出來討口飯吃。
每個手下手裏都分到兩三個怨鬼,他們帶著怨鬼去堵路口,裴美人帶著剩下的怨鬼繞著村子查看,還真讓她發現了不少東西。
那個叫二丫的鬼為了好好表現,爭取寬大處理,特別積極地給裴美人帶路,將自己知道的村子裏的秘聞全都透漏出來。
“這塊石頭下麵刻著陣紋,你二堂叔刻的時候我就在那邊偷吃果子,他沒發現我,我看得一清二楚。”
“這棵大樹下麵種了人頭骨,是村長帶人挖的坑,那顆人頭骨,我偷聽人說,有著什麼黃的血脈,是護村陣法的陣眼。”
裴美人一一記下二丫指出的陣法關鍵,畫好圖紙,準備拿迴去給邊一看。
邊一那邊,黃牛飲了個水飽,有些昏昏欲睡,鱉寶也安靜如斯,跟死了一樣,旻山吃糕點吃到稱,跟邊一嚷嚷著要找地方出恭,他提著褲子眼睛憋的通紅,好像再不快點就支不住一瀉千裏了。
邊一趕緊讓暮少春帶他去解決,暮少春拎著旻山的衣領,就把人拖下了車。
旻山看不到暮少春,對自己奇異的飛出車去沒感到害怕,還拍著手直唿好玩。
邊一站在臥車上,這裏可以俯視整個村子,日近晌午,可村中卻不見一戶人家生起炊煙,田間沒有做農活的村民,鄉道上也沒有趕迴家吃飯的人影。
明顯不正常的場景,顯然是村中已經知道山上發生的異動,做好了某些準備。
裴美人那位二堂叔自身本事不行,但應該有保命的東西在身上。
村子如今看上去,如同一個開了口子的翁,表麵看起來風平浪靜,內裏卻暗場殺機。
邊一知道裴家二堂叔怕的是京城術士白尤,他想要對付白尤,肯定把老底都掏出來等著她們。
可她不是白尤,白尤有幾分本事她不清楚,但是她的能力,應該在白尤之上。
可是,那兩次實力碾壓是在她失控情況下,每一次失控的後遺癥都難以自控,一次迷失神智,一次差點被燒死,那滋味可不好受,而且危險。
邊一並不想再次體驗,若是不想失去理智,方相氏的力量就要壓製到能讓她清醒掌握的程度。
這樣的力量,邊一不確定能不能和裴家二堂叔鬥上一鬥,所以她不能輕易出手,得等裴美人將情況摸清楚。
秦茹從河裏抓來一條大魚,徒手開膛破肚、刮鱗清晰,摸上鹽巴和調料醃製片刻,就架起火來烤製起來。
她手藝不錯,很快烤魚的香味兒就飄了出來。
邊一拿出白澤圖,將它放在車板上展開,陽光此時有些搶眼,小黑小紅將車簾撐開,擋住刺眼的陽光,也給邊一撐起一塊陰涼。
白澤圖的竹簡又大又重,展開以後,占了前室車板大部分位置,邊一站在車下,正好可以撐在前室空餘出查看。
白澤圖上對鱉寶的記載寥寥幾筆,指出關鍵之處,鱉寶外形酷似人類,有四肢,有手足,手分五指,指上有指甲,指甲圓潤,與人手無異。
軀幹跟人一般,穿著黃衣綠褲,腳踩皮靴,頭戴高帽。祂們從不在人前脫衣,所以性別未知,年齡隨著寄主生長,年齡越長,尋找寶物的能力越強。
鱉寶跟著鱉妖有千年,尋寶能力自然是高的,這恐怕也是那群人利用鱉妖的另一個原因。
邊一搓了搓手臂上的鼓包,很難想象這裏麵居然住這一個小人。
鱉寶被撮,扭了扭身子,鼓包上凸出了一塊桃形的突起,邊一懷疑鱉寶把屁股頂出來讓她撮。
不知道是太乖巧,還是在算計她。
邊一捏了捏那個凸起,繼續翻查白澤圖上的信息。
總體來說,鱉寶短時間內,對身體沒有什麼損害,它雖然吃寄主的血肉,但是每天吃的很少,想要吃空一個人,要用幾十年的時間,但是這個過程還是會給寄主帶來很大的痛苦。
雖然養著鱉寶能讓寄主的眼睛可以看到隱藏起來的財寶,但同時承受這樣的痛苦幾十年,也不知道怎麼計算這種得失。
以往會圈養鱉寶的人,都是各大家族的族長,他們為家族帶來財富,帶領家族走向繁榮,就算身負劇痛,為了家族與後人,為了權力與地位,也能忍受下來。
可邊一哪一樣都不占。
她沒有親族,對權力地位無感,她隻想活的舒服點,所以她愛財。
嗯……從這點考慮,鱉寶倒是真有點用處。
邊一撮撮鱉寶,問道:“除了吃我的血肉,你還能吃什麼?”
鱉寶不吱聲。
邊一繼續撮:“你不想死,我也不想痛,咱倆得商量出一個兩全的對策,如果沒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我肯定不能留你在身體裏,隻能把你逼出去自生自滅了。”
這次鱉寶終於出聲了,急切地說:“不行。”
邊一:“所以啊,你得告訴我你還能吃什麼。”
鱉寶猶豫了半天,才委屈地說:“我隻吃過血肉,別的食物也沒有吃過,我也不清楚啊。”
“那好辦,茹娘烤了魚,你可以嚐嚐。”
邊一說完,又想到一點:“沒有傷口你出得來嗎?”
如果出不來,還是算了,直接把祂在身體裏燒死吧,她可怕疼了。
鱉寶狠狠打了個寒戰,仿佛感受到了邊一的殺意,小心翼翼地從皮膚裏鑽出一顆腦袋。
邊一驚奇地看著這個小家夥。粉雕玉琢的臉蛋,帶著黃色的編織帽,帽子兩邊掛著毛茸茸的小球,祂抬起臉,五官小巧精致,很難想象這麼小的臉上能長出這麼精細的五官。
妖如真人,精致小巧。當真如白澤圖上所說。
第一眼邊一就很喜歡,要是不吃她,養著真是賞心悅目。
此時秦茹已經把魚烤好拿了過來,邊一撕下一條魚肉,手臂上的鱉寶立刻張開嘴巴,那嘴巴張的特別大,直接大到半個腦袋都成了嘴巴,跟個漏鬥一樣等待邊一的投喂。
邊一愣了愣,將魚肉塞了進去。
鱉寶閉上嘴巴,吧嗒吧嗒地咀嚼幾下,抬頭使勁兒吞咽了下去。
魚肉下肚,鱉寶外頭等了一會兒,邊一和秦茹靠在一起也看著它的反應。
鱉寶消化了一會兒魚肉,失望地搖頭:“不行,沒有能量,填不飽肚子。”
說完,祂還掉了兩顆眼淚,委屈巴巴地看著邊一,“我吃的很少的,你每天分給我一點點你的血肉,我就可以帶你找好多好多寶貝,很劃算的。”
邊一麵無表情地拒絕,開玩笑,被鱉寶吃掉的血肉沒有辦法生長迴來,真的是吃一口少一口,這條件要是答應了,她就徹底淪為鱉寶的移動養分,還是怎麼補都補不迴來的那種。
鱉寶捂住眼睛嗚嗚哭起來,張著大嘴嗷嗷喊餓。
秦茹於心不忍,出主意道:“也許熟肉不行,我再抓條魚來,喂她生食看看。”
邊一同意,鱉寶一直吃的就是生肉,也許真有用呢,她想了想,對秦茹說:“別去抓魚,抓隻兔子迴來。”
秦茹出去抓兔子不久,裴美人就帶著手下和怨鬼浩浩蕩蕩地迴來了。
邊一閉了閉眼,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才敢睜開眼看向那群烏壓壓走來的鬼。
等到鬼群走進了,邊一才發現,那群鬼裏,居然還有一個活人。
活人村民打扮,二十多歲的婦人,是被裴美人押著走過來的。
邊一大驚,難道裴美人不但探查了敵情,還把敵人抓來了?
等到裴美人帶人走近,直接將被捆起來的女人扔到邊一腳邊,她噔噔兩下跳到邊一身邊,邀功一般地說:“邊一,我給你抓到一個村民,你直接問她村子裏的情況,她要是不說,我就讓我的屬下啃她的魂兒,晾她扛不住幾輪,什麼都吐出來了。”
婦人雙手被綁在身後,她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來,抬頭看向邊一,看清邊一的樣子後,一臉意外。
婦人心想,這孩子看起來才十四五歲,竟然如此年小,當真是修文口中來自京城的家眷丫鬟嗎?
在那顯赫門庭之中,能伴於主母身側,擔任貼身侍婢之職的,皆是些曆練深厚、才幹拔萃的大丫頭。她們年歲不輕,至少也是十七八歲的光景,有的甚至二十五六,仍得主母信賴,長伴左右。這樣的丫頭,哪一個不是精明強幹,曆經世事?至於那十四五歲的年紀,不過是初出茅廬,懵懂無知的小丫頭片子,正值需要悉心教導、慢慢雕琢的年華,怎會跟著主母出門辦事,更何況是身邊唯一帶著的丫鬟。
聽雨心中涼了半截,害怕郡主猜測有誤,脫身無望。
她環顧四周,那些麵目猙獰、陰森可怖的眾鬼仿佛將她團團圍住,卻在不經意間為她心底燃起了一抹微弱的希望之火。盡管眼前之人或許並非來自京城禦術司的高權重位者的家眷,但單憑其能駕馭如此眾多兇猛厲鬼的手段,便足以證明此人絕非等閑之輩,必是深諳術法之道的高手。
念及此處,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悄然成形:倘若能設法說服這位神秘術士出手相助,共同營救被困的郡主,也未嚐不是一條可行之路。這念頭雖看似渺茫,卻在絕望之中為她點亮了一盞明燈,指引著她向著未知的可能邁進一步。
聽雨強自鎮定,重重將額頭抵在冰涼紮人的地麵上,邊一的眼中閃過一抹愕然。她低聲道:“懇請姑娘大發慈悲,救救我家主子。若主子得以脫險,定會傾盡所有,以報姑娘的救命之恩。即便……即便無法救出,也望姑娘能屈尊前往京城,替我家主子向家中傳遞求救之信。主子家中定有厚報,以表感激之情。”
邊一:“……”
看來不是什麼村民,而是逃出來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