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雲(yún)閣
四樓珍寶堂的掌櫃正在清點三日來收上來的寶貝,琉璃吸魂瓶、攝魂幡、靈狐獸、白骨女、鱉寶等等等等,都是世間罕見的靈器靈寵,數(shù)到第十六間寶貝格子時,卻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格子被破壞,裏麵的寶貝不見了蹤跡。
掌櫃的麵色大變,趕緊翻看寶格名字,頓時大驚失色,連忙往外跑去。
“大事不好了,丟了一隻酒蟲,快叫人去尋!”
……
夜黑風(fēng)光,一隻小小的肉蟲飛快地在街道穿梭,它時而停下來,上半身立起來,芝麻大的眼睛眨巴眨巴,仔細(xì)嗅著空氣裏的味道,尋找到目標(biāo)後,它跳上打更人的褲腿,一路來到暮府門外,它快速的跳下來,順著門縫鑽了進去,一路向後院狂奔。
此時,暮家老太君剛耍完一套太極鞭,正擦著汗,將鞭子遞給侍女,貼身嬤嬤桃子端來溫好的烈酒,送到老太君手中。
酒香加熱後更加香濃,揮發(fā)的酒氣讓不勝酒力的人聞上一聞,都得麵紅上頭,露出醉態(tài),這般烈的酒,確實暮老太君親自所釀,喝了五十來年,早已經(jīng)成了習(xí)慣。
她悶了一口,滿口留香。
將空杯遞給桃子,暮老太君歎了口氣,說道:“雲(yún)娘生少春的時候,就差這一口酒,差點難產(chǎn),若不是他爭氣,自己爬出來,恐怕她娘倆恐怕得一屍兩命。誰能想到,如今府中隻剩下我一個孤寡老人,哎。”
桃子今年也有五十有餘,麵色紅潤,雖然是暮老太君的貼身嬤嬤,但是她終身未嫁,伺候在老太君身邊,身份早已經(jīng)不能用奴婢看待,此時在府中,基本是養(yǎng)老的狀態(tài),身邊也有許多丫鬟小廝伺候,隻有在老太君身邊,她才會親力親為。
聽到老太君提起少春少爺,桃子趕緊拍拍老婦人的手背,讓她寬心,“孫少爺若是知道祖母為他如此費神,定是要難過的。”
暮老太君:“難過才好,難過了才知道迴家,而不是想現(xiàn)在這般,魂魄不歸,讓我這個老太婆最後一麵都看不見。”
“你也莫要勸我,左右?guī)啄赆幔覀円患胰嗽谙曼I團聚,到時候,看我怎麼教訓(xùn)這個不孝的孫子!”
桃子被老太君逗笑,知道她沒太傷懷,便讓丫頭去取些下酒的涼菜,空腹喝酒對胃不好,但她總是拗不過自家小姐。
兩人說說笑笑間,誰也沒有看到一條通體玉白的蟲子爬到桌角,縮起身子,猛然發(fā)力,將自己彈上桌麵,蛄蛹著跳進了溫?zé)岬木票Y,它的身子快速地融化在了酒水中。
暮老太君跟桃子暢談了許多家中子孫尚在人世的趣事,提到暮少春濃妝豔抹嚇退媒婆的事兒笑出淚來,看著丫頭送來的涼菜,她夾起一口吃下肚,舉起酒杯笑著說“等我到了地底下,就問問少春孫兒,媳婦還沒娶上就死了,後不後悔當(dāng)年嚇跑媒婆的事兒。”
說罷,一口悶掉杯中酒。
溫柔的酒水順著喉嚨滑進胃裏,一路留下舒服的熱感,舒服的老太君長舒一口氣。
此時已經(jīng)深夜,桃子伺候暮老太君沐浴更衣,等老太君睡下,才帶著丫鬟小廝離開休息。
暮老太君睡夢中,感覺胃裏有一隻小東西到處亂串,最後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徹底休息下來。
第二天天剛亮,暮老太君龍虎精神地從床上蹦起來,摸摸胳膊摸摸腿,一臉疑惑地望著房梁。
她怎麼感覺精神氣爽,渾身有勁兒,並且想幹三缸女兒紅?
幕府一早開門,就使出來一輛馬車,馬車浩浩蕩蕩去了集市,直接包圓了剛開門的酒莊裏所有的酒。
等客棧的小二來買酒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酒莊已經(jīng)被搬空,老板和店夥計正捧著花生瓜子,翹著二郎腿在店裏聊天呢。
“沒了?怎麼這麼早就賣沒了?那我們店裏可怎麼辦,昨日酒缸就見底了,沒來得及定,今日居然都賣沒了,這是我跑的第三家啊。”
酒店老板搖搖手,愛莫能助。
幕府不知道要幹什麼,包圓了整條街的酒水,如今店裏無酒可賣,若不是不想讓店小二白拿工資,他早就關(guān)門迴家歇著了。
小二無奈,隻能迴到客棧,告訴掌櫃的這個不幸的消息。
邊一起床,就聽到掌櫃在訓(xùn)斥小二買酒不利的行為,她揉了揉眼睛,下樓叫了早點。
距離魅公子約定日子還剩一天,邊一也沒有隻吊在他這棵不知道底細(xì)的樹上,但是經(jīng)過兩天陰陽兩界的探聽,皇家藏書之地仿佛不存在一般,問不出半點消息。
邊一都要懷疑曲文彩的情報是不是有誤了。
但是京城是皇族的住地,他們供奉方相氏,關(guān)於方相氏的記載也肯定是最多的,就算藏書之地不存在,在這裏也能找到更多關(guān)於方相氏的傳說和記載。
萬年之前,黃帝冊封第一任方相氏,此官職曆代由女子擔(dān)任,每一任時長都過百年,人成妖,親友盡散,遊離人妖兩界。
邊一摸了摸自己的臉,若仔細(xì)看,能看到臉頰的皮膚下已經(jīng)若隱若現(xiàn)出現(xiàn)火紋的痕跡,這是方相氏四目的象征。
她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妖化了。
邊一咬了一口肉包子,手腕上突然傳來刺痛感,她低頭,看到鱉寶探出半個腦袋,眼睛賊兮兮地四處查看,張開嘴吧對著邊一說:“媽媽,餓!”
邊一擺下包子塞進鱉寶嘴裏,禁止祂在說出如此胡言亂語的話!
鱉寶吃著包子,一臉嫌棄。
看邊一吃那麼開心,還以為多好吃,難吃死了,呸呸呸!
秦茹悄無聲息地落座在邊一身邊,真?zhèn)身子靠在她懷裏,深深歎了口氣。
邊一問道:“還是沒有任何消息?”
秦茹點點頭,白嫩的手指卷著邊一的頭發(fā),說:“我夜侵太師府中,入了他的夢,結(jié)果隻看到他打太子手板、體罰公主、訓(xùn)斥世子,半點藏書之地的消息都沒有。”
唯一有趣的,就是這個太師在皇宮裏藏了私房錢,結(jié)果被偷歡的侍衛(wèi)與宮女發(fā)現(xiàn),分贓了。
太師有苦難言,隻能夢中痛哭流涕,訓(xùn)斥賊人喪盡天良。
秦茹頓了頓,說:“邊一,我看到李三進城了。”
李三跟著他哥進京趕考,算算日子,確實這幾日就要到達京城。
不但他們要進城,押裴氏一族歸京聽審的隊伍也該到了。
邊一:“裴美人今日去哪兒了?”
秦茹說:“在刑場,我猜她呀,又去挑釁那隻冤鬼,嘖嘖嘖,這小丫頭還挺記仇。”
邊一:“……”
秦茹坐直身子,拿起一個包子塞進口中,包子味道不錯,但是秦茹變成鬼以後口味就變了許多,人間食物已經(jīng)不夠美味,能夠吸引她的隻有惡人的夢氣,不過肉包子倒是可以吃上幾口,畢竟裏麵參雜著血氣,對鬼來說,也有滋補的效果。
“明日就是你與魅公子決定的日子,我查過這個人,卻沒有任何結(jié)果,就連高官顯貴,也無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這人透著古怪,你可要小心點。”
邊一點頭,她心中所想與秦茹相同。
南雲(yún)閣販賣天下消息、奇聞異寶,做這拿錢辦事的交易,可邊一卻覺得一切太過順利,而且這個魅公子對自己的態(tài)度,過於熱絡(luò)了。
而且,她在此人身上,感覺到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可她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魅公子,更沒有來過京城,怎麼會對這個人有熟悉的感覺?
“明日與他相見,我們要小心點。”
邊一下了定論,秦茹點點頭,看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暮少春,奇怪道:“暮報國怎麼不在?他平時不是最粘你的嘛?”
邊一:“不知道,應(yīng)該出去打探消息了吧。”
來了京城以後,暮報國就變得忙碌起來,邊一沒多想,隻當(dāng)他是來到新地方好奇,到處走走。
隻要注意安全,邊一並不會拘著祂們在身邊。
邊一:“明日赴約,別帶著報國和裴美人了,祂倆能力有限,南雲(yún)閣的底細(xì)不清楚,帶著他倆不安全。”
秦茹用力點頭,大力讚同。
無法借用方相氏之力的暮報國和裴美人,真遇見危險,根本沒有保命的手段。
第二日,邊一讓暮少春和裴美人留守,裴美人十分不願,但是強不過邊一,隻能氣悶地跑進房間生悶氣去了。
暮少春乖巧聽話,邊一讓幹嘛就幹嘛,十分讓人省心。
南雲(yún)閣今日客人不多,外麵烈陽當(dāng)空,南雲(yún)閣裏卻有涼風(fēng)徐徐,也不知道設(shè)置了什麼機關(guān),或者有什麼靈物製造的冷氣,讓人待在室內(nèi)十分舒適。
來往南雲(yún)閣的人裏偶有術(shù)士,秦茹避開這些人,跟在邊一身後上了三樓。
還是最裏麵右拐第二個房間。
秦茹進了房間左右查看,尋找第二個逃生口。
房間掛滿了紗幔,視線受阻,讓秦茹進展的並不順利,空氣裏的味道也讓秦茹煩躁。
之前在青樓已經(jīng)聞到過這種味道,如今在聞到,還是討厭。
紗幔後,魅公子早已經(jīng)沏好茶,等待多時。
邊一帶著秦茹落座,魅公子給兩位斟滿茶,一一放到她們身邊。
他對秦茹視若無睹,卻對邊一含笑說道:“南雲(yún)閣不負(fù)重托,已經(jīng)為客人尋找到您想要的書籍,隻是書籍太多,就在那邊。”
魅公子指著邊一身後,邊一和秦茹迴頭看去,果然在身後的書架上看到疊得跟小山一樣的書。
魅公子:“我找到的書有點多,客人若是一一翻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但是這些書我都閱讀過,記在腦子裏,若是客人能告訴我,你需要的信息,找到的時間會快很多。”
漂亮的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笑望著邊一。
秦茹看著那堆書就頭疼,她沒讀過幾本書,能認(rèn)識幾個字就已經(jīng)了不得了,她現(xiàn)在有點後悔沒戴上裴美人和暮報國,他倆都是識文斷字的,自己在這裏根本幫不上任何忙啊。
邊一起身,顯然不想接受魅公子的提議,她走到書山前,拿起一本書開始翻閱起來。
“請問,這裏有時間限製嗎?”
邊一問道。
魅公子笑道:“沒有,可是要收錢。”
邊一從懷裏掏出一根金條放在身邊,盤膝而坐,埋頭翻閱起來。
她自幼跟在曲文彩身邊,嚐嚐需要翻閱書籍,翻書查閱自然有自己的一番技巧。
這些書雖然多,但她查起來也不會太費勁,隻是耗時間而已。
花錢買時間?
她最不缺的就是錢和時間。
秦茹捧著茶碗,看著邊一埋頭苦讀的模樣,無用武之地的自己在此刻仿佛是個拖後腿的廢物,難過地垂下眼簾,更加後悔沒戴上裴美人他們了。
危險又如何,真打起來,她和邊一不見得護不住他們。
天幕從日上三竿到日落西山。
書山已經(jīng)分成兩座,一座小一座大,但大的那座明顯在快速下降。
秦茹抱臂守在專心致誌的邊一身邊,眼神時不時掃向閉目養(yǎng)神的魅公子。
魅公子手裏攆著一串骨珠,骨珠上散發(fā)著濃濃的靈氣,讓秦茹不得不注意。
她沒有在珠子上感覺到邪惡的氣息,卻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仿佛祂們同宗同源,擁有同一個……
同一個什麼?
秦茹疑惑。
對於秦茹不客氣的視線,魅並沒有在意。
他攆著骨串,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卻能夠清楚地“看到”屋子裏兩個人在做什麼。
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這般能力,確實擔(dān)得起方相氏一職。
對方相氏的情況如此渴求,到底是貪婪方相氏的能力,還是……不想要方相氏的能力呢。
魅歪著頭,以手支撐,骨串順著修長的手腕滑落,掩進衣袖裏。
他有些期待這位懵懂的方相氏大人的選擇了。
夕陽的餘暉將整個房間染成紅金色,皇宮瓦片一片紅霞。
暮少春潛入暮府,聞著滿府異於常態(tài)的濃鬱酒香,緊緊皺起眉頭。
祖母有嗜酒的習(xí)慣,可是從來沒有嚴(yán)重到這個地步。
清晨聽聞客棧掌櫃和小二的談話,他就感覺到不對,費了一番功夫避開招魂幡,好不容易潛入暮府,結(jié)果尋找了許久,也不見任何異常。
可暮少春心中還是隱隱不安。
突然,暮老太君的宅院那邊傳來桃子嬤嬤的驚唿。
“老夫人,別喝了,您再喝下去,肚子要撐破了啊。”
“給我酒,撐破了肚子,我正好下去找我兒子兒媳,孫兒他們!”
“修要阻我一家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