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一此時,也不知道是應該高興自己沒有看錯,幕後主使就是皇上,還是應該生氣,幕後主使居然真是皇上。
朝廷大張旗鼓的在這兒審訊通敵賣國的人,搞半天,通敵的就是大禹的頂頭領導人。
那還審個屁啊,最後結果不過是推個替罪羊出來,真兇還在逍遙法外。
審訊官精神已經開始恍惚,裴美人折磨的忒狠,這人能堅持到現在,全憑一口氣叼著。
邊一上去踹了兩腳,將人踹的清醒些,才蹲下身,將他的頭掰起來,隻是他的眼睛說道:“這個屋子發生的所有事情,你都要爛在肚子裏,絕對不能說出去,否則,你將被方相氏所厭棄,時時刻刻,受煞氣焚燒之痛。”
那黑紅煞氣在邊一語落之時,從她靈臺鑽出,直接釘在審訊官魂魄靈臺之內,他嚇得麵色發白,顫顫巍巍的爬起來,跪在邊一腳邊,不敢再生出一點叛逆之心。
皇帝一把用的趁手的刀,此時是真的折了。
趕去邊城差事兒的密探是早上離開的京城,中午邊一就接到了裴美人帶迴來的消息。
訊息是鬼氣凝成,看完吹散,不留一點痕跡。
邊一麵色沉沉,她在覺得魅公子不靠譜的時候,就跟裴美人秘密說過,讓她收複京城裏的孤魂野鬼,有她賜給美人的煞氣在,收複那些孤鬼並不成問題,這鬼裏麵也有大大的學問。
皇宮有上一任方相氏的力量守護,她們進不去,但是宮裏死掉的鬼,卻都被法陣趕了出來,有這些久居深宮的鬼怪在手,盯著宮門,進出宮門的人員,多半祂們都認識。
這密探出來的時候,裴美人手裏的一個新收的屬下,想要邀功表現,正好趕上她跟這個密探原本是老相好,一下子就把舊情人給出賣了。
密探的身份本也不會暴露,但是這人在床上嘴巴是個沒把門的,一次煙雨時,不小心就說漏了嘴,於是,情人變新鬼。
新鬼看到密探出宮,就猜皇上那邊肯定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想起新老大裴美人的交代,立刻跟了上去,密探去接頭點取馬,跟接頭的人秘密交談了幾句,新鬼就站在他們旁邊歪著腦袋聽著,他們隻覺得有點冷,愣是沒往有鬼偷聽上想。
新鬼趕緊將這件事情以鬼氣書寫,千裏傳音到裴美人手中,而她自己,已經坐在密探的身後,同騎駿馬奔向邊城了。
裴美人嘀咕:“這丫頭膽子忒大了,也不跟我說一聲,剛死多久,就敢離開身死之地!”
邊一吹散鬼氣,“老皇帝要抓李三父母來京,雖然不知道背後目的,但是被抓來京城這一路,李叔李嬸肯定要遭不少罪。京城現在這麼亂,還是別讓他們來的好。告訴你那個新手下,老情人相聚,多不容易,多留他在邊城幾日,等我們處理完了京城的事情,再讓他迴來吧。到時候,讓祂來我身邊,領些香火。”
裴美人嘿嘿壞笑,點頭應下,她通知了新鬼,又去了趟天牢。
審訊官找替罪羊找到了她爹頭上,雖然被自己揍了一頓,不敢再打她爹的主意的,但是裴美人還是怕換替罪羊的事情,讓裴家本家那些人對她爹下手,幹脆帶著鬼屬下門湧進天牢。
看守天牢的術士遠遠的就見到一群鬼往這邊飄,鬼影重重、密密麻麻,看得十分恐怖。
待看清為首的那隻鬼是個老熟人,術士差點就想自己撞牆暈死過去,吊了一天橫梁都給他掉出心理陰影來了,以至於裴美人到跟前,讓他把陣法開個口子送鬼進去,他猶豫了一會兒,也咬牙給開了。
裴美人帶著人在禦術司將前來讓他們抓鬼的審訊官剝皮抽筋的時候,他就在現場,白尤大人都順著的人帶來的鬼,他敢惹嘛。
誰叫人家背後有人呢。
眾鬼進了天牢,陰風陣陣,天牢瞬間降低好幾度,凍得獄卒們瑟瑟發抖,還以為外麵變天了。
此時沒有人被提審,天牢裏關押著不少犯人,有些犯人瘋瘋癲癲,有些犯人大聲喊冤,還有一些的,仿佛能看到鬼一般,一直衝著裴美人祂們在笑。
來到關押裴家的牢房外,霖縣裴家的人抱成一團霸占了能照進陽光的幹淨角落,裴美人的父親裴杜言卻被擠在陰暗的角落,麵前連個水碗都沒有。
裴美人這個氣啊,祂大鬧天牢的時候,這幫人嚇得都不敢靠近她爹,現在卻這麼欺負她爹,她帶著手下來果然是對的!
“你們去,將被陽光照到的那塊地方給我搶過來,把我爹趕進去。”
裴美人對小鬼們發出號令。
小鬼們連連應聲,也沒覺得老打讓他們把她爹趕緊“陽光房”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這幫鬼進了牢房裏,那就跟寒九天吹的風一般,瞬間讓裴氏家族的人齊齊抱團發抖起來,經曆過一次鬧鬼後,他們對這種不同尋常的氣息十分敏感,驚恐的四處張望:“裴美人不會又迴來了吧,這動靜怎麼比上次還大啊。”
“啊,有人拉我的腿,不要,救命!”
“啊——嘭!”
慘叫聲截然而止,男人被狠狠撇到牆上,扣都扣不下來。
這時候眾人也反應過來了,這些怪事背後的鬼就是不想讓他們待在陽光照到的地方,剩下的人根本不敢遲疑,連滾帶爬的跑到陰暗的地方,生怕慢一步就要被鬼拍牆上,搞得原本所在陰暗角落十分可憐的裴杜言一臉懵逼,抱緊自己的腿將自己縮成一團,又驚又恐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在眾人驚魂未定的時候,裴杜言突然飄了起來,他驚恐地哎哎叫喚,周圍的人卻隻會遠離他,根本不想跟他沾邊,然後眼睜睜地,看著他一路飄到太陽光照射的草墊上,被又小心又溫柔的放了下去。
眾人:“……”
裴杜言愣愣地抬胳膊抬腿,剛才那種舒服感沒有了,那股涼氣臨走前還摸了一把他的腦袋,還…還挺溫柔的。
他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現在的地方可比他剛才待的地方舒服多了。
裴杜言看著震驚望著自己的本家人,突然揚起下巴,將草墊上的單薄的被褥全都籠到自己身上,舒舒服服的窩起來,閉上眼睛,無視他們。
裴氏本家人恨得牙癢癢,有些人見風平浪靜了,嚐試著跑到陽光下,結果剛動一下,就被陰風拍牆上,摳都摳不下來,這下眾人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也知道那些看不到的存在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本家家主氣到吐血,指著裴杜言大罵:“裴杜言,定是你那早死的女兒搞的鬼,你們父子二人,生前不肯為家族出力,死了還敢欺辱族人,當真是,狼心狗肺,不配為人,啊!!!”
裴家家主被扇了兩個大耳光,最後被懟進了牆裏。
裴杜言比罵的時候當對方在放屁,對方被懟進牆裏了,才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然後樂嗬嗬地換了個舒服的姿勢。
閨女真孝敬啊,死了都還知道護著爹呢。
裴美人擦了擦手,嫌棄地撇撇嘴,老家夥臉皮真厚,去牆裏逼逼去吧。
“你們給老娘聽著,好好保護你們的大老爺,誰要是敢欺負他,就把人給我種牆裏,隻要人不死,隨便你們玩。這可是我家老大說的,給你們的特權,要懂得好好把握。”
眾鬼眼睛一亮,激動的搓手手。
做鬼這麼多年,還是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以前都不讓祂們幹擾陽間的。
老大的老大人真好,以後祂們也要跟著這樣的老大混!
……
邊一揉揉頭,頭疼的癥狀越發嚴重,身體也因為跟煞氣抗衡,起了虧損,夜夜抱著暮報國入睡,都有些壓不住煞氣的焚燒之痛了。
她給南雲閣遞了消息,詢問魅公子何時準備好辭任儀式。
兩日後,那邊迴了消息,隻說了五個字:明妃,生辰宴。
明妃,是二皇女的生母,也是她當初帶出宮的宮妃。
皇帝突然給明妃大擺生辰宴,時間就在兩日後。
也就是說,魅公子說的辭任儀式,就在明妃的生辰宴上。
邊一叫來大家夥,交代兩日後進宮的事情。
秦茹要跟著自己,裴美人去調動周圍鬼魂以備不時之需,至於暮報國。
“報國,你在家中好好照顧蟲蟲,祂破繭也就在這一兩日,萬不能出差錯。”
事情一一安排下去,裴美人眨眼間就飛出家門,找她的鬼小弟去了。秦茹也開始準備進宮的行頭,屋子裏隻剩暮少春和邊一的時候,暮少春實在忍不住了,拉住要走的邊一說:“你明知道魅公子不可信我,為什麼還要相信他的話進宮?皇宮對你來說,比外麵危險的多。”
邊一一愣,沒想到暮少春居然能察覺這種事情。
邊一說:“方相氏最早便是人皇設立,想要辭去官職,也得人皇開口才行。雖然人間早已經沒有人皇,但是明妃確實是人皇的血脈,魅公子不可信,但血脈不是假的,我終究是要去試一試的。”
暮少春皺眉:“其實,你完全可以,不辭去方相氏的,你現在過得不也很好嘛?”
邊一看著暮少春,認真的說:“方相氏是官職,是有責任在身的,她與百鬼為伍,統領萬妖,驅邪除惡,維護人間,是個極善的大妖怪。但我,從來不是善人。”
邊一眼神深邃,仿佛陷入了某個迴憶,她說:“我能為了自己,放棄其他人的性命。也能為了在乎的人,將他人推入深淵。人命在我這裏,一文不值,我也可以為了冤魂,向人索命。這樣的我,如何勝任方相氏?如果哪一天,我用那麼強大的力量徇私舞弊、公報私仇,我又會是什麼下場?”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我也不想承擔任何風險,我隻想過平淡的日子,有一些私產不至於餓死。天下太平、人間安泰,與吾何幹!”
暮少春緊緊抿著唇,邊一的話與他自幼受到的教育、思想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他們暮家為了大禹百姓可以舍生忘死,舍棄自身,從未想過,將自己的性命放在全天下人性命之前。
也從未有人跟他說,他的命,比天下所有人的命更重要。
邊一:“邊城有一年冬天特別的冷,常常舍粥的裴家員外去了霖縣,我餓的手腳僵硬,師父也根本幫不了我,我在巷子裏,看到了一個棄兒,手裏拿著不知道從何處找來的,熱騰騰的饅頭,我衝上去就把饅頭搶迴來……。第二天天明,我活著,那棄兒,又凍又餓,在巷子裏凍死了。”
邊一低下頭,握緊了拳頭,聲音無悲無喜,仿佛在述說別人的故事:“我那時候就知道,我不是什麼良善之輩,也不在乎別人的生死。曲文采就是那年冬天撿到我的,如果那天他沒有出現,我都不知道我會為了活下去,害死多少人。”
“這樣的我,怎能勝任方相氏之位,我根本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