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裏。
被關押了許久的兵部侍郎死了。
今早獄卒送飯的時候,他還活的好好的,結果不到一個時辰,他就死在牢中。
送飯的獄卒已經被押下去審問,白尤帶人趕來的時候,死囚牢房都打掃幹淨了。
聽著獄卒頭領的迴話,白尤抿緊唇,肺葉都要氣炸了。
這個獄卒頭子在跟他說什麼?
天子大牢,朝廷重犯被人毒死了?
這麼可笑的事情,居然堂而皇之地被說出來了!
白尤:“我怎麼不知道,這裏何時成了篩子,想毒死誰,就毒死誰。”
獄卒頭子擦著汗,低頭不敢吱聲。
白尤知道自己為難他,也得不到任何結果,這個事情,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的手筆。
老皇帝不想讓他得到兵部侍郎的魂魄,把人毒死,拘走新魂,以為就萬事大吉?
想要從他手裏搶鬼,也得看老皇帝有沒有這個本事。
白尤迅速查看了一遍兵部侍郎被毒死的牢房,生前被害,死後成鬼會有一段懵懂時期,這個時候的鬼任憑擺布,但也不會收斂鬼氣,留下些痕跡來。
白尤手指掐訣,雙眼如精,所見之物,與之前稍有不同,鬼氣從牆縫、地麵滲透出來,鬼過留痕,便是這般模樣。
牢房裏鋪著草席的地方鬼氣最重,這裏就是兵部侍郎氣絕之處,鬼氣順著這裏,一路往牢房外延伸,白尤順著痕跡追上去,竟然發現這鬼氣一路從正門出了天牢。
白尤問獄卒頭子:“屍體你們運到了哪裏?”
獄卒頭子說:“迴術爺,犯人氣絕後,屍體都是交給善後司處理的,他們怎麼處理,運到何處,我們就不可知了。”
白尤瞪著他,不可知怕是騙人的,不敢說才是真的。
獄卒頭子嚇得縮起脖子,後退了幾步,不敢再招惹這位看起來十分生氣的大人。
白尤也不需要去找什麼善後司,那屍體恐怕已經被皇帝不知道弄到哪裏去了。
兵部侍郎的魂魄顯然被禁錮在肉身裏,逃脫不了,才會隨著屍體搬運的痕跡一路離去。
白尤不再理會這個口中含糊其辭的獄卒頭子,帶著人,順著鬼氣留下的痕跡找去。
從天牢一路追到皇宮側門被攔住,白尤就知道自己猜測的沒有錯。
隻是沒有禦召,就算是禦術司也不能隨意進入皇宮,若是強闖,那就是禦術司挑釁皇權,後果嚴重。
兩方權勢保持平衡百年之久,白尤也不敢讓它輕易毀在自己手裏。
既然知道兵部侍郎的魂魄進了何處,總會有辦法把它弄出來。
白尤帶著弟子們繞著宮牆,想要找到一個能夠偷偷潛入的地方。
護宮陣法是沐星設計的,找到其中的薄弱處,白尤有的是辦法,更何況他們有無事牌,陣法根本不是問題,有問題的是人。
宮牆內外,有護軍把守,想要避開這些護軍還不驚動他們,確實有些困難。
白尤但凡動用術法控製他們,他們身上都配有感應術法的法器,到時候肯定得暴露。
這也是皇宮防止禦術司的手段,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東西。
白尤無法,隻能繼續尋找溜進宮裏的機會。
突然,一個弟子指著某處壓低聲音說:“白部長,您看那邊,是不是邊大人?”
白尤順著弟子的手指看過去,遠處一個瘦小的女子抓著一隻女鬼翻過了城牆。
就算距離特別遠,但白尤敢肯定,那個翻進宮牆的少女,就是邊一大統領。
“趕緊過去看看。”
白尤領著弟子們躲過巡邏的兵位,直奔剛才邊一翻牆的地點。
到了這裏他們才發現,這裏的宮牆要比其他路段的破舊一些,雖然護軍巡邏的依舊頻繁,但這樣的宮牆還是讓白尤發現了一些端倪。
他雖然沒有邊大人那般大的能耐,但是也能感覺到這段宮牆後的生機十分微弱,與其他地方的生機勃勃截然不同。
他猛然意識到這代表著什麼,趕緊讓弟子們準備好,趁著護軍巡邏隊的銜接縫隙,白尤帶著弟子利落的翻牆進去。
宮牆深鎖之處,正如白尤心中所料,一派蕭瑟,生機幾近湮滅。就連那素來堅韌不拔、生命力頑強的柳樹,此刻也顯得疲憊不堪,枝葉間透露著即將凋零的淒涼。
廢棄的宮院簡直讓人難以相信這居然是皇宮一角,白尤出入皇宮這麼多年,都不知道皇宮裏還有這麼一個廢棄的如此徹底的地方。
方相氏統領果然是大統領,居然連皇宮內院都如此熟悉,找到這麼個好入侵的缺口。
白尤心中難以壓製的產生敬佩之意,也不敢耽擱,趕緊帶著弟子潛伏在皇宮中,尋找兵部侍郎留下的鬼氣痕跡。
另一邊,三親王和六親王也帶著人到宮門前遞了進宮麵聖的折子。
閏城邑得到消息趕來的時候,這幫老一輩的宗親們正等宮門口進宮呢。
“父王。”
閏城邑翻身下馬,急跑到六親王身邊,拉著他的手,匆匆掃了人群中幾張熟悉的麵孔,都是他直係的叔叔伯伯,他得到的消息果然沒錯,這幫老爺子是打算跟皇上攤牌去了。
“城邑,你怎麼跑來了?不是告訴你們這幫小輩在大殿好好呆著嗎?”
六親王急道。
閏城邑壓低聲音說:“父王,七叔家裏出事,你們心裏清楚到底是誰在背後出手,如今進宮,跟羊入虎口有何區別?你們別忘了,那位可是連大殿都進不去的主。”
不能進方相氏大殿,不能參加大儺儀式,意味著什麼,每個皇室宗親都清楚。
他被大禹皇族供奉的方相氏大統領厭棄了,他的人,他的兵,他的手下,都無法進入方相氏普照之地。
十年前,那個人就應該從皇位上滾下來,可是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居然能夠安穩的坐在皇位上那麼多年,依舊可以得到方相氏力量的庇佑。
他們宗親調查了這麼多年,已經堅持了這麼多年,為何今日要撕破臉皮?
閏城邑不懂,隻要再堅持一下,他一定會查出背後原因,為何叔叔伯伯和爹爹,要這麼急不可耐?
六親王握緊女兒的手,表情難得嚴肅起來,他厲聲嗬斥道:“住嘴,現在立刻,給我滾迴大殿中去,我不迴來,不準出來。”
“父王。”
閏城邑見老爹鐵了心一般不願迴頭,又去看自己的三伯,可是三伯也一副絕不迴頭的模樣。
閏城邑氣的恨不得把幾個老頭打暈扛迴去。
此時,宮門大開,問話的公公來迴話,皇上宣幾位親王覲見,到了這份兒上,想反悔都晚了。
看著幾位老家夥進了宮門,閏城邑不再遲疑,翻身上馬前往方相氏大殿。
狗皇帝把持朝野,掌握軍權,架空宗室,但他們這些宗親也不是沒有準備的。
父王和叔叔伯伯選擇進宮攤牌,不僅是因為狗皇帝終於對宗親血脈下手,還是為了製造狗皇帝的把柄給他們這些小輩。
一旦他們今日迴不來了,就是宗親們聯係一切暗地的力量逼宮的日子。
閏城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隻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如此之快。
“架!”
快點,再快點,他要趕在出事之前,做好一切準備。
……
皇宮內
邊一看著眼前氣派的寢宮,歪頭問身邊四兒媳的鬼魂:“你確定是這裏?”
四兒媳的鬼魂眼神呆滯,口中喃喃著:“四郎……四郎……你在哪兒啊……”
黑紅姻緣線穿透牆壁直達內部,周圍守衛將這裏保護的鐵桶一般,寢宮四周布置著跟地宮外一樣的法陣,這不屬於禦術司的陣法,所運轉的力量也不是方相氏的,邊一沒辦法靠著無事牌暢通無阻的進入。
想要搞定這些陣法,對邊一來說並不難,但這樣一來勢必要驚動布陣之人,也會讓周圍的守衛發現。
邊一拎著鬼,趁著守衛巡邏空隙,越上屋頂,她腳尖與瓦片隔著一寸之距,四目紅瞳俯視整個宮殿。
皇宮綿延廣闊,分為前後二宮,前宮議事、軍機大臣辦公之地、上朝之地、前殿學子殿都在這裏。後宮,是帝王與嬪妃共築溫柔鄉之所,被精心劃分為數十座錯落有致的宮殿群落。
皇帝住的宮殿正是邊一腳下這座,在四目赤瞳目之所及之處,可以看到,皇宮在上任方相氏的力量庇佑下,呈現金黃色的護陣之光,唯獨老皇帝這裏,一片黑氣。
黑氣供給陣法運轉之力,邊一勾起一縷黑氣,在指尖捏散,散掉的黑氣暴露出裏麵蘊含的“五毒之心”的力量。
這五毒之心,實乃人心深處貪欲所凝結的陰暗之物,本應如浮萍般散落於浩渺天地之間,靜待歲月的風霜將其一點一滴地侵蝕、淨化,歸於無形。然而,一旦有人以逆天之誌,強行將它們匯聚一處,這股匯聚了人性至暗的力量,便會如同掙脫了束縛的猛獸,化作一股邪惡瘴氣,漸漸凝聚成形,終成一方之害,遺禍無窮。
如今,老皇帝的住處被黑氣籠罩,供應陣法運轉,隱隱與周圍的金色之力抗衡,想要有這麼濃鬱的五毒之心的力量,得萬人惡念才能產生。
這宮殿,別說萬人,怕是千人都擠不下,老皇帝在用某種手段,將京城所有的人心惡念聚集在此,供養他的陣法,保護他。
邊一在曲文采的書齋裏,曾經看到過一本古籍,上麵記載,邪祟之物由人心之惡中催化而出,為禍一方,若有心人用特殊的秘法煉化,卻可以為己所用。
但這條道路注定不會得善終。
邊一從來沒有想過,會在皇帝的寢宮裏看到這種古籍上記載的秘法。
他好好一個皇帝,用這樣的秘術保護自己,腦子是怎麼想的,嫌棄命長不想好好活了?
他還抓了那麼多無辜之人,滋養黑霧,不管目的是什麼,一國之君做到這個份兒上,是斷不可留的。
邊一抬起左手,黑紅煞氣纏繞指尖,瞬間膨脹,一枚盾牌握在手中。
盾牌乃是護衛之用,但如今,邊一卻將它拋向宮殿。
一麵威風凜凜的盾牌悠然懸浮於半空,周身縈繞著濃鬱的黑紅煞氣,宛如暗夜中的幽靈,悄無聲息地展現著它的威嚴。這盾牌仿佛擁有生命,一分為二,二化為四,四倍增為八,繼而八躍升至十六,數量驟增,直至它們排列成一道密不透風的壁壘,轟然環繞於宮殿周遭。
伴隨著沉悶而有力的“哐哐”之聲,它們緊密銜接,無懈可擊,不僅將宮殿的四壁緊緊包圍,連那高高在上的屋頂亦被封鎖得嚴嚴實實,不留絲毫縫隙。如此一來,宮殿之內,那股翻騰的黑氣被牢牢囚禁,一絲一毫也無法逃逸至外界的光明之中,整個空間仿佛被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徹底封印。
然而在守衛與宮人眼中,那鋪天蓋地的守護之盾,仿佛空無一物,一點都沒有驚動他們。
“邊一。”
秦茹仰望著屋頂上的邊一,卷著胸前的長發,笑得十分明媚。
盾牌隔絕氣息,她迷惑眾人,這才是萬全之策。
邊一看著秦茹,覺得成為方相氏之後,與十二鬼使聯係的召喚之術當真好用。
秦茹成為六鬼以後,不管身居何處,隻要她召喚,她必出。
邊一拎著四兒媳的魂魄跳下來,秦茹跑到她身邊,她手裏還拿著抹布,顯然在被召喚之前,在做打掃。
邊一將她手裏的抹布拿走,說道:“不是讓你別做這些家務了嗎,這些事情,讓裴美人手下那些鬼去做就好了。”
秦茹笑道:“做習慣了,一時半會改不了,而且給你做,我願意的了,旁人伺候你,我可不放心。”
守衛還在如常巡邏,但是對突然出現的邊一和秦茹二人卻仿佛沒有看見一般,從她倆麵前走過。
宮人也按部就班的幹著自己的活。
六鬼伯奇,能吃夢,造夢,秦茹成為六鬼,便也有了這些能力。
邊一踹開寢宮的房門,黑紅色的姻緣線從牆體穿過,飄在寢宮之中,彎彎繞繞著,仿佛迷失了方向一般,最後一頭紮進內室的地板下。
邊一拆了拆被黑紅姻緣線穿入的地板,聲音清脆,有迴響,顯然下麵是空的。
下麵有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