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上元節從古至今都是十分重要的節日,甚至記錄的詩句刊文比除夕還要多。
最開始上元是道家發展出來的節日,分上元、中元、下元,隻是最後前兩項倒是保留下去,最後一個漸漸被人遺忘。
弘治九年的上元夜格外熱鬧,這三天家家戶戶都停下了勞作,百官們也開始休沐籌備上元燈會。
皇宮內的婢女太監們來迴忙碌,各宮殿前都掛上了五顏六色的花燈。
夜晚降臨後,各色花燈點燃,紫禁城內美輪美奐,花燈將各處角落照耀的如同白晝。
“父皇,花燈做好了沒有哇?”
朱厚照蹲在弘治皇帝身旁急促的催促,朱厚煒也邁著小短腿,如同蓮藕一般的胖手裏麵還給弘治皇帝拿著小蠟燭。
是的,大明天子,弘治皇帝親自在給自家兩個兒子手工製作花燈。
他小的時候,在周太後的仁壽宮,就是這麼過上元的。
“瞧瞧你弟,還知曉幫忙,你都四歲了,還不知幫父皇忙嗎?”
朱厚照反駁道:“我四歲了,可是弟也三歲了呀!”
朱厚煒是弘治七年十二月出生,算一歲,弘治八年算一歲,現在弘治九年又算一歲,雖然三歲了,但實際才滿周沒多久。
“就你聰明。”弘治皇帝狠狠訓斥了一下朱厚照,然後將兩個小花燈點燃,分別送給朱厚煒和朱厚照。
盡管小身軀裏麵裝著成年人的靈魂,但朱厚煒還是要表現出來孩子的天真爛漫,不然真要和邪祟什麼的扯上關係,即便是皇子,也拗不過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
可憐的姐姐,就沒有花燈了,因為女孩子從小就要養成知書達理大家閨秀的樣子,這些事是不允許去做的。
“慢點跑!
朱厚照拉著朱厚煒在坤寧宮外麵的廣場上提著花燈亂跑,身後自然跟著一群小太監小宮女,生怕兩個小祖宗磕著碰著。
張皇後坐在坤寧宮正殿內,端著茶水和弘治皇帝閑聊,目光朝外望去,滿臉都是寵溺的目光。
弘治皇帝也是一樣,感慨道:“時間真快啊,眨眼之間老二都能跑了。”
這兩個皇子,是張皇後送給弘治皇帝一生最大的禮物,大的皮實,小的性子還沒樹立起來,不過弘治皇帝已經有了打算,等朱厚煒再大一點,他就親自教一教朱厚煒教化禮儀。
倒不是弘治皇帝偏心,實在是因為教導朱厚照的人實在太多,都是當朝的大學士大儒,學問比弘治皇帝還要高。
說話間,就聽到外麵急促的喊道:“二皇子!”
弘治皇帝和張皇後神色一愣,旋即夫妻二人雙雙起身,以最快的速度朝大殿外跑去。
朱厚煒昏倒了,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被隔絕在了春和殿,皇後娘親和皇帝母親不在身邊,周圍隻有一名蒙麵的小宮女在給朱厚煒煮著藥。
“啊,耶,啊,娘!
朱厚煒急的大叫,依舊無人問津,於是哇哇哇大哭。
身上很難受,渾身上下都是紅疹子,額頭也很熱,朱厚煒不知道這是什麼病,但總之他病了,而且很嚴重。
朱厚煒早就知道,他在三歲這年會夭折,史書記錄弘治二皇子薨,追封蔚悼王。
想到這裏,朱厚煒哭的更加撕心裂肺起來。
春和殿外,張皇後捂著嘴巴,眼淚唰唰唰的流了下來,如同決堤的洪水,另一隻手抓著胸口,朱厚煒每一次的哭聲,仿佛一柄無聲的重錘在狠狠敲擊著她的心房。
弘治皇帝是當今天子,縱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此時眼眶也紅了一圈,將張皇後攬入懷中。
太醫院院正劉文泰診斷是麻風病……這種病在醫療不發達的古代,是必定要死人的!
皇家的人也是人,身體構造不比平民百姓好到哪裏去。
最恐怖的是,這種病還具有傳染性,所以當劉院正診斷出朱厚煒這個病灶的時候,就注定沒有人在敢接觸朱厚煒了。
“皇上,他是我們的兒子啊!他還那麼小,他從來都沒有自己睡過!
“你聽啊,他哭的好厲害,妾身,妾身要去陪他睡覺,沒有娘他睡不著的。”
張皇後臉頰上掛著淚花,哭的死去活來,孩子是娘的心頭肉,她親手將朱厚煒一點點拉扯這麼大,陪伴了朱厚煒每一個成長的瞬間,現在讓他看到自己孩子被隔絕,自己孩子就要這麼活活的死去,做母親的誰能遭受這樣的打擊!
弘治皇帝拉著哭的死去活來的張皇後,不斷的拍打她的後背,勸道:“厚煒吉人有天相,一定會好起來的,上蒼一定會保佑我們的孩子,一定會的!”
其實最傷心的莫過於弘治皇帝,他是皇帝,又是一家之主,不像張皇後,心痛可以哭喊出來,他隻能默默地承受這一切。
這是他的寶貝兒子啊,他此時的心情絲毫不比張皇後好到哪裏去!
春和殿的每一聲哭聲,都像針一樣紮著他的心。
等送走張皇後後,弘治皇帝才默默地躲在春和殿的側殿啜泣落淚,口裏喃喃道:“五帝老君,一定要保佑厚煒好起 來,朕願用壽命去換,隻要我兒好起來,諸罪勿要加身吾兒,朕願代為承受,心甘情願!
一個才滿周的孩子,什麼都做不了,隻能默默地躺在床上,連自救的本事都沒有。
朱厚煒感覺現在暈乎乎的,身上燙得厲害,太醫院那邊恐怕已經放棄了自己,看著唯一伺候的婢女帶著麵紗的模樣,朱厚煒知曉太醫院那邊可能診斷自己為什麼傳染病了。
無助、彷徨、迷茫,所有不好的情緒都縈繞在朱厚煒心頭。
直到一個小家夥偷偷跑了進來,那是自家的大哥朱厚照。
“弟,我要和你玩泥巴。”
朱厚煒有氣無力,他還是決定自救一下,對朱厚照道:“大哥,你找太醫說,治好我可以升官加爵,治不好也沒事。”
“不要告訴別人這是我和你說的!
這些完整的話,朱厚煒說的格外吃力,好不容易才讓朱厚照理解了其中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