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皇帝背著手,遠遠地就看到這一幕。
身為天子,高處不勝寒,處處都要克己守禮,受到禮法約束、文臣約束、宗教約束,別看皇帝至高無上,很多事他們是不能做的,在外人麵前要不茍言笑,不能喜怒於行,畢竟上行下效,皇帝更要做好表情管理。
日常的生活還有史官們編纂起居注,皇帝更要注意自己的行為私德,一不留神就被編纂到起居注,遺臭萬年。
弘治皇帝臉上帶著溫暖的笑容,看著母子三人其樂融融的踢著毽子,一股莫名的幸福感湧上心頭。
他這一路走來,說一句如履薄冰才走到對岸絲毫不為過,年幼時悲慘,成年後還要從文官手中奪權(quán),一路披荊斬棘,許久沒這麼輕鬆愉快的笑了起來。
有個和睦的家庭,這比什麼都重要。
朱厚煒看到弘治皇帝,飛奔過去,抱著弘治皇帝的大腿道:“阿耶,娘,娘好厲害!”
“你也踢,你也踢。”
弘治皇帝無奈的苦笑,吃力的將小胖墩朱厚煒抱在懷中,溫聲道:“阿耶是天子,你老師是不是教導過你,天家要克己守禮?”
朱厚煒理所當然的道:“秀姐姐說踢毽子可以不生病。”
“阿耶都頭疼了,阿耶要踢。”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一顆心越來越溫暖,捏了捏朱厚煒的胖臉道:“阿耶不頭疼,你這孩子,孝順的讓阿耶心裏不安吶。”
今天他在後宮踢毽子,要是被太監(jiān)婢女們看到,那些人會怎麼想?
“阿耶都快抱不動我了,阿耶要鍛煉,踢毽子踢毽子。”
張皇後哭笑不得,很有眼力見的將貼身婢女全部使喚離去,後花園就剩一家四口人,她這才道:“皇上,小家夥說的也沒錯,你成日忙於政事,天天繃著的弦得不到放鬆,對身子不好。”
“這也沒外人,隻有咱娘仨,不妨就和小家夥們玩一玩,難得有這樣的機會。”
弘治皇帝被張皇後的話觸動了,誠然如此,這種機會很難得,此前他一直在外朝忙於政事,上次清寧宮失火著實將他嚇得不輕,深怕太皇太後周氏出什麼事。
一家人能團圓在一起,這比什麼都重要。
弘治朝是個特殊時期,弘治皇帝本人也是如此,繼承人沒有什麼爭鬥,後宮更沒有什麼女子亂政,孩子健康,妻子端莊知禮,沒有太多蠅營狗茍,一切都安寧和睦。
弘治皇帝笑了笑,道:“那朕也就和你們學一學。”
弘治皇帝顯然也不會踢毽子,朱厚煒有模有樣的給他將毽子扔到天空中。
“父皇,你好笨哦。還不如我。”大哥總是這樣,開口就是王炸。
弘治皇帝哼了一聲,道:“那你給朕看看本事。”
朱厚照撓撓頭:“父皇對不起,我說錯話了。”
“這還差不多。”弘治皇帝點頭。
朱厚照道:“你和我一樣。”
合著在你眼裏,你父皇怎麼都是笨蛋蠢貨是吧?
爺三在踢毽子上一樣,都沒有天賦,隻能震驚的欣賞張皇後花式踢毽子,在一旁充當啦啦隊,不時一片叫好聲。
短時間的鍛煉,弘治皇帝臉上已經(jīng)潮紅一片,張皇後停下了運動,對弘治皇帝道:“皇上,厚煒沒說錯,您是該多鍛煉鍛煉了,有了好身子才能好好治理國家吶。”
弘治皇帝深以為然,揉了揉朱厚煒的腦袋:“還是我家老二知道心疼父皇,不像某些不懂事的孩子,隻知曉說父皇蠢笨。”
朱厚照耿直的道:“老師教過我六正六邪,要敢於直言,不能說假話佞言欺騙天子。”
弘治皇帝無語,心道你還真能活學活用,其他的怎麼沒看你學會?
迴到坤寧宮正殿,張皇後去換衣衫,順便準備一些點心茶水。
朱厚照好奇的問弘治皇帝道:“父皇,李廣的那些同黨殺了沒?”
上次在坤寧宮偏殿,弘治皇帝批奏疏,兩個小家夥陪在弘治皇帝身邊學了很多,當時父皇說弟弟幫了他大忙,於是朱厚照現(xiàn)在才想起來問問結(jié)果。
弘治皇帝搖搖頭:“隻有一小部分人處理了。”
“哦。”
弘治皇帝反問朱厚照道:“你以為這就結(jié)束啦?”
朱厚照道:“難道不是嗎?”
弘治皇帝哼了一聲,道:“朕告訴你,你以後要學的還多著呢。”
“文官們雖然不就此事牽連更多的同僚文官,但他們又將手伸到了軍事上。”
這還能聯(lián)係上?朱厚煒心中覺得很不可思議,也很想聽聽這些文官們究竟是怎麼利用李廣的事牽扯到軍事上的。
朱厚照完美的充當嘴替,問弘治皇帝道:“咋了?”
弘治皇帝道:“翰林院檢討劉瑞上奏說上天示變,就李廣門下之臣說到該以前太監(jiān)汪直和都禦史王鉞為戒,宜調(diào)查都勻之捷都禦史鄧廷瓚等冒功之舉……”
成化時期大明朝在遼東打出了前所未有的天威,犁庭掃穴!
這次的戰(zhàn)爭幾乎將遼東的女真人給掃蕩了一遍,當初女真人挑釁大明天威,在遼東造反。於是先帝成化皇帝則遣調(diào)太監(jiān)汪植和都禦史王越一同去遼東平亂,這場戰(zhàn)爭以大明完勝告終。
可也因為此,文官們記恨上了王越,說好的大家都是文官陣營,你卻悄悄勾結(jié)閹黨去邊境立下大功,你這不是背刺文官群體嗎?
明朝一直以反閹黨為政治正確,你王越這個小人居然和閹黨一起去打仗?
大明受辱不重要,遼東造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文官集團就不能和閹黨勾結(jié)在一起!
如今王越為鎮(zhèn)守關(guān)西七衛(wèi)聯(lián)防哈密的總兵官,兵權(quán)極大,文官們一直在等機會彈劾王越。
於是就借著這場大火和李廣事件的餘波,完美將火力轉(zhuǎn)移到了西北總兵官王越頭上,他們認為現(xiàn)在國家有難,財政應該先緊著國家為主,西北那邊報軍功給兵部,按理說兵部要賞賜很多錢財,為了惡心王越,他們才建議削減軍功的賞賜,順便讓都察院派人再去查一查王越和其麾下有沒有冒功領(lǐng)賞等事。
聽完弘治皇帝的念叨,朱厚煒心中震驚極了,不由感慨大明朝文官們是真的難以對付!
他們的這套邏輯思維,但凡一個皇帝沒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很可能就被這群所謂的六正之臣給設計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