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當牟斌將消息告知到弘治皇帝後,整個暖閣氣氛猶如一座大山,壓抑到喘不過氣來。
弘治皇帝麵色陰沉如水,冷漠的眼神盯著躬身彎腰的牟斌,如同一把把無形的刀子射過去,讓牟斌冷汗涔涔。
“盡快救出蔚王。”
弘治皇帝冷冷開口。
牟斌急忙抱拳:“卑職遵旨!”
等牟斌退出大殿,弘治皇帝才淡漠的對一旁內宦道:“此事不得在宮內傳播,尤其不得傳去後宮,勿要皇後知曉,讓下麵的人管住嘴。”
“老奴遵旨!”
雖然剛才弘治皇帝已經努力克製住了自己的情緒,但等暖閣就剩他一人後,他渾身虛脫的癱在軟榻上,臉上帶著深深的擔憂,好長一會兒才緩過來,背著手來到大殿門口,抬頭望著陰沉沉的天空,低聲呢喃道:“兒呀,你要平平安安的。”
“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小家夥自幼命運坎坷,一歲的時候差點因為太醫院誤診而亡,當時弘治皇帝已經放棄了小家夥,現在迴想起來依舊覺得深深虧欠著小家夥,對不起朱厚煒。
現在又出了這麼一檔事,若是朱厚煒真有個好歹,弘治皇帝得內疚死!
這次出宮要不是他首肯點頭,兩個小家夥也出不去,出了這麼大的事,他這個皇帝還是要負主要責任。
此時的他更像是擔憂孩子的老父親,哪還有一絲天家的威嚴呀!
……
在永濟渠臨河附近的一處破敗山神廟內,這裏地理偏僻,背臨永濟渠河麵,前是羊腸小道,進可攻,退可守。
劉振刀選擇這處山神廟作為據點是經過深入研究過的,他在西北從軍,對軍事優勢很有見解。
山神廟內大概聚集了三十多名漢子,朱厚煒默默的觀察著他們,他們身上都帶著一股子難以言明的殺氣,這種感覺很奇妙,說不上來,如果非要說的話……手上捏著人命!
還不止一條!
軍人?
朱厚煒有些奇怪,當看到一些臉上帶刀疤缺手臂等幾名特殊的漢子後,朱厚煒確定這群人就是大明的軍人!
可他們為什麼要膽大包天的擄自己?
從正陽大街表演雜技到放煙花吸引錦衣衛注意力,可以說機會隻有那麼一瞬間,所有的過程都經過精心的算計,其中任何一個點出現問題,他們都不會成功。
如此精妙的設計,要說他們沒有目的朱厚煒都不信。
夜色漸深,月光微亮,寒風蕭瑟。刀疤臉的漢子拎著食物迴來,火堆上的瓷鍋冒著白氣,三十多名漢子去瓷鍋內撈著青菜燙,看不到任何葷腥,甚至連油都沒有多少。
他們隨處蹲在一起,手裏拿著白麵饅頭,端著破爛瓷碗狼吞虎咽,最難吃的食物此時在他們嘴中仿佛山珍海味。
劉振刀拿著油紙包裹的肉包子走了過來,遞給朱厚煒,冷漠的道:“吃點。”
肉包子內還冒著白氣,數名漢子朝這邊看了一眼,微微咽了咽口水,又渾不在意的繼續咀嚼白麵饅頭。
朱厚煒搖頭道:“我吃了晚飯了。”
“你們,為什麼要抓我呀,你們是壞人嗎?”
聽著孩子天真的話,劉振刀麵色苦澀道:“你說是便是吧。”
“放屁!”
一名斷臂漢子猛地大唿:“壞人?老子為你朱家缺了一條手臂,在西北衝鋒陷陣,你朱家給過我們什麼?”
“要說壞人,你朱家才是最大的壞種!”
劉振刀狠狠瞪著斷臂漢子道:“周宏!不要嚇壞孩子!”
“他才多大點,他知曉什麼?”
被喚作周宏的漢子默然不語,繼續蹲在一旁大口大口咀嚼著饅頭。
劉振刀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朱厚煒,不愧是天家養出來的種,要是喚作尋常人家的孩子,此時恐怕早就嚇得哇哇大叫。
實際從劉振刀將朱厚煒擄過來後,一路上朱厚煒都沒有添任何亂,安安靜靜的,不吵不鬧。
劉振刀將肉包子朝周宏扔了過去,道:“他不吃,你給吃了。”
“好!”周宏開心的道。
既然這裏不是宮內,朱厚煒也就沒了顧忌,很多不符合年紀的問題他此時都打算拋出來問個清楚明白。
朱厚煒整理了一下思緒,問劉振刀道:“為什麼能抓到我?”
劉振刀微微一愣,盯著朱厚煒道:“什麼意思?”
“我們本不想抓你,你不夠份量,隻是當時那名文官護住了太子,不然也不會抓了你。”
想到楊廷和,朱厚煒就來氣,他娘的,看到我被抓了,屁都沒放一個,逃跑的速度出奇的快,生怕這群人將他砍了似的。
朱厚煒搖搖頭,安靜的道:“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和大哥出宮安保都森嚴,你們不可能知曉的,五軍都督府、錦衣衛、五城兵馬司有內應?他們告訴你們消息了?”
劉振刀吃驚的看著小不點大的朱厚煒,不由感慨道:“天家的種是真比我們尋常老百姓聰明嗎?”
“你多大?”
朱厚煒道:“四歲。”
“你不怕我殺了你?”劉振刀反問。
朱厚煒搖頭道:“費了這麼大周章抓我,真要殺我,在戲臺子那邊就能得手。”
“哈哈哈,好!說的好!”
劉振刀哈哈大笑,不過很快收斂笑容,道:“我不知道你們朝廷內部的蠅營狗茍,有人給我們透露消息這是真的,我們開始也在懷疑這事的真實性,自你們出宮我們就在暗中觀察,到中午才確定。”
朱厚煒愣了一下:“偷盜大哥的扒手,賣考題的漢子,酒樓內的表兄妹,都是你們找人來證實我和大哥身份的?”
“是。”劉振刀毫不避諱的開口,又感慨道:“你真聰明,等再大了點,前途不可限量……隻是可惜,頂天也不過是藩王,若是能做太子定是極好的。”
朱厚煒微笑道:“你在挑撥我嗎?”
劉振刀搖頭:“沒,真心這麼覺得,四歲的孩子能敏銳捕捉到這麼多,比我強多了。”
“我活了這麼大,智慧不如一個四歲孩子,嗬嗬。”
馬六郎能吃得起那麼好的酒樓,這錢定是眼前這群漢子給的,可他們此時卻在吃糠咽菜,朱厚煒心裏不由有些覺得有些矛盾,他們這究竟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