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廣現在能求救的人隻有兩個,深宮混了這麼多年,當太監告訴他太皇太後要派人查自己的時候,他就知道要出大事了。
第一個能救他的無疑是弘治皇帝,他和弘治皇帝這麼多年的感情,又替弘治皇帝幹了那麼多斂財的事,恩情在這擺著,即便犯下大錯,弘治皇帝也會饒他不死的。
但這不保險,因為還有外廷文官,盡管李廣半輩子都錦衣夜行,但無論身處廟堂還是江湖,不是說你錦衣夜行不問世事就能安然無恙。
他的位置注定了他和文官處於對立的狀態,而且這些年他又受賄了許多傳奉官。
明朝的傳奉官和唐朝的斜封官類似,始於成化,太監為了斂財,可以明碼標價賣官鬻爵,雖然這些官沒有實權,不被內閣吏部同意,但始終是大明的官。
此舉更讓正統科考入仕的文官們厭惡,一旦這件事被鬧大,文官一定會彈劾他到不死不休。
那個時候弘治皇帝極有可能會拋開舊情殺了自己。
為了以防萬一,他才特地前來春和宮找朱厚煒,李廣深知後宮的一切事,也知曉弘治皇帝深深寵愛著二皇子,隻要二皇子能替他說說話,就算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弘治皇帝興許也會饒他一條性命。
李廣的一切算計和想法都是好的,隻是他唯獨算錯了一件事,他以為少不更事的朱厚煒,其實心裏像明鏡一樣。
他以為他所謂的對秀宜好,和她對食諸如此類的話忽悠住了朱厚煒,畢竟一個三歲的孩子,又怎麼可能忽悠不住?
可偏偏他想錯了。
春和宮。
李廣抱著小盒子,急促的找到了正在書桌前練字的朱厚煒,一筆一劃格外蒼勁有力,格外認真嚴肅。
“二皇子,蔚王殿下呀,你看老奴給你送什麼來了?”
李廣笑嗬嗬的走了進來,將小盒子打開,裏麵都是上好的璞玉,在陽光下泛著光芒。
朱厚煒看他一眼,輕聲道:“你該先對我行禮的。”
李廣這才想起來,因為來得及,心中又裝滿了事,居然忘記了禮儀,於是趕忙對朱厚煒行禮道:“老奴參見蔚王殿下。”
直到現在,他依舊沒發現眼前的小皇子氣勢的變化。
“哦。”朱厚煒點點頭,依舊在埋頭練字。
“蔚王殿下,你看這些玉好看嗎?”
朱厚煒轉頭,然後微笑道:“好看。”
李廣循循善誘的道:“老奴還有很多這些玉,以後天天給蔚王殿下送來好不好呀?”
朱厚煒道:“好。”
李廣歎口氣,道:“老奴犯了錯,皇上可能要責罰老奴,二皇子殿下以後有機會給老奴求求情可以嗎?”
如果換做別人,興許李廣不會這麼開門見山,辦事求人要有辦事求人的態度。
但眼前隻是個小孩子,他認為還是直來直往的比較好。
朱厚煒盯著他,詢問道:“你犯了什麼錯?”
李廣歎口氣,道:“老奴知曉蔚王喜歡玉器,於是從外麵收集了很多,都還沒來得及給殿下呢。”
“外麵的文官們肯定又要說老奴斂財了,又加上最近宮內大火,皇爺氣性大發,說不得要指責老奴。”
“所以蔚王殿下幫我替皇爺說一說老奴的好就行了。”
朱厚煒笑了笑,問道:“你不是要找秀宜對食嗎?”
李廣倏地一愣,再看朱厚煒,登時恍惚起來。
朱厚煒繼續道:“你以為祖奶奶為什麼要查你?”
李廣吃驚的盯著朱厚煒,臉色頓變。
“你打心底將我當蔚王看過嗎?你真的尊敬過我嗎?”
“我去過一次內宮監,我不是不給你麵子,也不是沒給過你機會。雖然你是我皇家的一條狗,但好歹我們養了這麼多年,多少有感情了。”
“可你不想做狗,你想當人?你配?”
“我春和宮的人你也想染指?你哪來的膽子?”
李廣渾身顫抖,指著朱厚煒,激動的道:“不對,不對……你不對勁,你不是蔚王,你是誰?你是誰?”
一個三歲的小孩子,這思維,這氣勢,這眼神,這臉色……不該如此,絕對不該如此!
朱厚煒道:“高力士、李林甫他們有機會推翻皇權,但那是在唐朝。在我大明,你們權柄再大,也是我皇家賜給你們的,我朱家的一句話就能收迴你所有的權力,讓你死你絕不可能活!”
“王振權力大不大?汪植呢?他們的下場是什麼樣子的?你算什麼東西?你連他們都比不上,還想當人?”
“你以為你頭上隻有我父皇一片天?後宮的所有人都不是你的天了?”
“你以為裝個樣子,就能欺我年幼無知?你真將我當三歲孩子看?”
李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妖孽!你是妖孽!你不是蔚王!”
李廣神色慌亂,眼眸中帶著深深的恐懼,他真的以為自己遇到鬼附身了,大喊道:“鬼啊!蔚王是鬼!他是妖孽!蔚王是妖孽!”
他不敢繼續在春和宮待著,遍體生寒,渾身打著哆嗦,大吼著朝外奔去。
秋日的陽光透過窗欞射入書桌上,茶盞冒著氤氳白氣,朱厚煒端著茶盞,暖陽下,獨飲。
真正的殺手鐧並不是李廣貪汙,而是現在!
這些話,隻要傳出去,沒有人會相信,所有人都會以為李廣瘋了,瘋了也不要緊,但他褻瀆了大明二皇子,他在後宮胡言亂語,敢以鬼神之說攻訐大明二皇子。
這才是罪大惡極,罪該當誅!
隻此一次,朱厚煒不會在這個年紀再演示第二次!
朱厚煒背著手,站在窗前,盯著李廣慌亂離去的背影,陽光打在他的臉上,小胖墩微微揚起了嘴角,笑的依舊憨厚可愛,和三歲孩子沒有任何區別。
李廣的吼叫聲驚動了後宮所有太監婢女,乾清宮,老太監立刻將聽到的話稟告弘治皇帝。
坤寧宮,婢女也第一時間將李廣的胡言亂語告知了張皇後!
“抓人!處理掉!”弘治皇帝和張皇後的反應幾乎如出一轍,沒有人敢玷汙大明弘治家的二皇子,這種傳言也絕不能在後宮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