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煒渾身是血的迴到春和宮,秀宜嚇壞了,當(dāng)即便去召了太醫(yī)。
朱厚煒呆怔的坐在春和宮大殿的門檻前,喃喃自語道:“老師,我隻能做到這些了!
乾清宮,奉天殿。
風(fēng)越來越大,吹斜了春雨,打濕了弘治皇帝的長袍,高階之下,弘治皇帝背手獨立,凝望著閣樓廊宇的紫禁城。
牟斌快速疾馳而來,看著牟斌這個模樣,弘治皇帝仿佛已經(jīng)知曉了什麼。
“去詔獄的文官是誰?”弘治皇帝開口。
牟斌忙不迭道:“迴皇上,都察院左僉都禦史寧裏,刑部右郎中王本和!
弘治皇帝沉默片刻,問牟斌道:“人放出詔獄了?”
牟斌急忙拱手抱拳:“迴皇上,人還在詔獄押著。”
能做到錦衣衛(wèi)指揮使,不僅僅具備高超的武技,還要有政治覺悟,不然下管不住諾大的衙署,上無法伺候好皇帝。
蔚王在錦衣衛(wèi)詔獄做了這麼狠厲的事,一旦將這兩個人放出去,輿論立馬就會鋪天蓋地的指向朱厚煒,這一定是皇上不願意看到的結(jié)果。
弘治皇帝微微點了點頭,思考了許久,才對牟斌道:“決了吧!
牟斌微微一愣,兩個文官啊!
一個刑部郎中,一個都察院左僉都禦史,要是在錦衣衛(wèi)內(nèi)死了,錦衣衛(wèi)要背負(fù)多大的壓力?
而且這兩名文官可都是具備實權(quán)的中層官吏,皇上居然……居然要秘密處決了他們?
“遵旨!”
弘治皇帝叮囑牟斌道:“做的幹淨(jìng)點,就說是劉文泰暴起殺的對方!
“你鎮(zhèn)撫司凡在詔獄知情者都決了,蔭其子,賞銀五百兩!
“遵旨!”
牟斌心驚膽戰(zhàn),弘治皇帝淡漠的盯著他,道:“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你也自裁吧!
牟斌急忙道:“卑職遵旨!”
弘治皇帝揮了揮手。
他又何嚐不知道兩名文官一旦在錦衣衛(wèi)內(nèi)被殺,錦衣衛(wèi)將會遭到外廷文官何種沉重的攻擊?
錦衣衛(wèi)和東廠是弘治皇帝現(xiàn)在能用的兩柄最鋒利的刀,說是他的左膀右臂都不為過。
這次事件後,錦衣衛(wèi)的權(quán)柄應(yīng)當(dāng)會被無限削弱,日後弘治皇帝再想用錦衣衛(wèi)去抓任何文官,恐怕都會遭到文官們的嚴(yán)厲阻止!
可那是他的親兒子啊!
他是朱厚煒的父親,他不能讓自己兒子背負(fù)上任何的汙點和罵名!
等牟斌的背影消失在奉天殿前廣場,弘治皇帝才對左右道:“去春和宮。”
“喏!”
朱厚煒已經(jīng)洗漱好,換了一身幹淨(jìng)的衣衫,太醫(yī)院院判王務(wù)前來給朱厚煒從裏到外的診斷了一下身子,確定沒有問題後才離去。
也就在這個時候,弘治皇帝背著手出現(xiàn)在了春和宮的大殿內(nèi)。
朱厚煒低著頭,一臉愧疚的默默來到弘治皇帝身旁,小聲道:“父皇,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弘治皇帝盯著朱厚煒,溫聲開口:“有沒有嚇著?”
朱厚煒想了想,道:“嚇著了!
“屁!”
弘治皇帝開口:“你才多大,就敢殺人?父皇四歲的時候還在擔(dān)心被人殺,你都能拿刀殺人了!
“你大哥還一直揚(yáng)言做什麼狗屁的大將軍,現(xiàn)在給他一把刀,他敢去殺人嗎?”
朱厚煒:“……”
“心裏痛快了嗎?”弘治皇帝又問。
朱厚煒搖頭道:“也說不上痛快,我隻是不想老師這麼窩囊的死了,兇手卻逍遙法外!
弘治皇帝嗤笑道:“什麼叫逍遙法外?難道三法司不會判決他嗎?”
“好吧!敝旌駸槡U口氣,“我就是想手刃他。”
氣氛陷入了沉默,朱厚煒小心抬頭,看著神色複雜的弘治皇帝,不知該說什麼。
“刑部郎中和都察院僉都禦史朕讓錦衣衛(wèi)處決了!
“錦衣衛(wèi)詔獄內(nèi)的小旗朕也讓牟斌處決了!
“朕沒有動你春和宮的人,朕知道你對春和宮的人都有感情,如果不是因為你,他們也要死!”
朱厚煒倏地一愣,趕忙道:“為什麼啊父皇!他們都是無辜的!”
弘治皇帝盯著朱厚煒道:“無辜?是啊,他們都是無辜的。”
“可他們看到了你殺人,他們知道了你殺人的事,他們會給你帶來麻煩,會讓你陷入無窮無盡的麻煩和罵名中!”
“因為朕要護(hù)著你,所以他們就必須死!”
“你是快意恩仇了,因為你死的人也很多。錦衣衛(wèi)的權(quán)力將會被大大削弱,朕手中的刀又少了一柄。”
是該要讓兒子明白他和普通人的不同之處了。
也是該讓他明白做什麼事都要考慮清楚後果,這個後果他能不能承受得住了。
朱厚煒頭顱緩緩低了下來,第一次如此切實的感受到封建社會的殘酷,第一次真正意義知道了什麼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
第一次真真切切知道了他的一言一行,都會給身邊人帶來無窮的災(zāi)難。
更是第一次知道了他的父親這麼愛他。
為了他,寧願犧牲手中的權(quán)力,寧願做那個十惡不赦的壞人,寧願給他的兒子處理一切麻煩事。
這一刻朱厚煒真的好不希望父親駕崩,他知道他的父皇活不了多久,他不願再次麵對生離死別,比他老師更重要的人離開他!
“父皇……”
無聲的淚水終於從小家夥的臉頰上傾泄而下,朱厚煒趴在弘治皇帝的懷中,哭的撕心裂肺。
“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
弘治皇帝輕輕的拍打著朱厚煒的肩膀,眼眶也紅潤了起來,哽咽的道:“有什麼對不起的,你是朕的兒子!
“朕當(dāng)初差點失去了你,那時候朕在心裏就發(fā)過誓,以後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
“莫哭了,這件事就如此告一段落,不要再去想了。”
“你還小,朕知道你這麼小的年紀(jì)就承受別離苦不容易,但生活還是要繼續(xù)!
“不要給自己太多的壓力,朕還是希望朕的小兒子能像個小孩一樣,天天和大哥吵吵鬧鬧!
朱厚煒哭的撕心裂肺,淚水模糊了雙眼,也不知是因為程敏政的死爆發(fā),還是因為他父親對他最真摯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