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皇宮。
林蔭小道上,陽光像個調皮的孩子。它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點。這光點,仿佛給這條小路鋪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的地毯。
朱允熥和朱元璋爺倆慢悠悠地踱著步子,步伐不緊不慢。他們像是在散步,更像是在享受這難得的清閑時光。朱元璋一邊走,一邊用眼角偷偷打量著身邊的孫子。
那眼神,活脫脫像個老農在田間審視一棵長勢喜人的大白菜。時不時,他還“嘖嘖”兩聲。就好像發現了什麼稀奇寶貝,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皇爺爺,您這是咋了?老盯著我看啥呢?”朱允熥被盯得心裏有點發毛,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他的語氣裏,帶著點好奇,還有點小小的緊張。
“沒事!”朱元璋擺擺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歲月打磨得不太齊整的牙,笑得像個得了糖的老小孩。“咱就是好奇,你這小腦袋瓜子裏到底裝的啥玩意兒,咋就跟別人那麼不一樣呢?別人腦子裏裝的都是稀泥,你這怕不是塞了個金庫吧!咱瞅著你,咋看咋覺得稀罕。”
“嘿,就算再不一樣,根兒還不是在皇爺爺您這兒嗎?”朱允熥笑嘻嘻地迴了一句。語氣裏帶著點討巧的俏皮,像是在哄著這位老爺子開心。
“哈哈哈!”朱元璋一聽這話,樂得嘴都合不攏。笑聲在林間迴蕩,震得樹上的鳥兒都撲棱棱飛了起來。“這話說得好,咱愛聽!不愧是咱老朱家的種,拍馬屁都拍得這麼有水平,圓潤得跟個湯圓似的,甜到咱心坎兒裏去了。”
“我做了這麼多,不還是在皇爺爺您畫的圈圈裏蹦躂嗎?”朱允熥眨了眨眼。語氣裏帶著點小得意,像是個得了滿分的小學生在跟老師邀功。
朱元璋聞言更是眉開眼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不輕不重,像是在拍一塊上好的和田玉,生怕拍壞了。“咱就知道你這小子聰明,心眼兒比篩子還多,能猜出咱的心思。那天上朝,那麼嚴肅隆重的場合,滿朝文武都盯著,咱故意當著他們的麵說,皇宮裏的麵跟民間的麵不一樣。你小子猜猜,咱啥意思?”
朱允熥微微一笑,像是早就胸有成竹。他慢條斯理地說:“那天皇爺爺您這話,表麵上是在說麵,實際上是指文官和百姓吧。您說喜歡民間的麵,就是給我定了調子——這封聖旨隻能用來造福老百姓,不能偏了方向,跑去給那些文官當升官發財的梯子。”
“對!”朱元璋一拍大腿,聲音鏗鏘有力,像敲了塊生鐵。震得涼亭的柱子都微微顫了顫。“咱就是這個意思!你小子真不愧是咱的孫子,腦子轉得比車輪還快。咱給你這聖旨,可不是讓你拿去賞人情、拉關係的。如果真那麼幹,咱嘴上不說,心裏肯定得咯噔一下,像吃了顆酸葡萄似的不得勁。那些小恩小惠,咱隨手就能給你,用不著動奉天之寶這麼大的陣仗。”
他頓了頓,瞇起眼,像是迴味著什麼。語氣裏多了幾分感慨:“咱原本想著,你頂多查查哪個地方鬧了旱災水災,地方官沒報上來,然後減點賦稅,幹點實實在在的事兒,咱就心滿意足了。誰能想到……”
說到這兒,他停下腳步,從袖子裏掏出那封“二五減租詔”。捧在手裏左看右看,像是捧著個稀世珍寶,眼裏滿是驚歎。
兩人走到涼亭裏坐下,朱元璋依舊攥著那封詔書。眼睛瞪得溜圓,像個小孩發現了新玩具。“在這麼有限的框框裏,你居然能給咱整出這麼大的驚喜!這手筆,簡直是神來之筆啊!咱決定了,這道詔書得寫進《皇明祖訓》裏,讓後世兒孫登基時都得念一遍,給老百姓點真金白銀的實惠,讓他們知道咱老朱家的皇恩浩蕩,不是光嘴上說說的!”
他越說越興奮,聲音都拔高了幾度,像是站在朝堂上訓話。“說實話,咱一直看不上李貫那家夥寫的《勸農書》。咱當年可是正兒八經的農民出身,風裏來雨裏去的,還能不知道那玩意兒發到民間是個啥下場?那書壓根兒不是給農民看的,是給皇帝和百官擺擺樣子用的,是寫在史書裏給後人顯擺的!那些酸儒想拿這個糊弄咱,博個進身之階?哼,他們的道行還嫩了點,嫩得都能掐出水來!”
“皇爺爺果然英明!”朱允熥適時地奉上一句彩虹屁。語氣真誠得像是剛從禮儀學校畢業,滿臉寫著“您就是我的偶像”。
“熥兒啊,有些話咱早就想跟你嘮嘮。”朱元璋放下詔書,語氣變得鄭重起來。像個老將軍在給新兵傳授經驗。“那些舞文弄墨的腐儒,咱打心眼裏瞧不上,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升官發財。可為啥咱還一次次把他們招進朝廷?無非是以娼優蓄之罷了。讓他們寫點青春賦、粉飾太平還行,真幹實事,決不能聽他們的。那幫家夥,滿腦子都是怎麼往上爬,壓根兒靠不住,靠他們還不如靠咱家的老黃牛!”
朱允熥點點頭,心裏跟明鏡似的。他這位皇爺爺對文官的態度,那是出了名的“愛恨交加”。洪武年間,文官們活得跟老鼠似的,動不動就被收拾得服服帖帖,日子過得比叫花子還慘。
可到了後來,文官集團卻像雨後春筍似的冒了出來,硬生生成了國家的主宰。這幫被朱元璋戲稱為“娼優”的家夥,還真有點牆頭草的韌性,風吹不倒,雨打不垮。
“宋和啊!”朱元璋忽然轉頭喊了一聲,聲音洪亮得像敲鑼。
不遠處一直亦步亦趨跟著的宋和趕緊小跑過來,點頭哈腰,臉上堆著笑。“皇上,您有啥吩咐?”
“傳旨給錦衣衛,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把南方的高產稻種弄到應天來。還有司農八法和《農政全書》,也得趕緊印發。”朱元璋大手一揮。語氣裏透著股不容置疑的霸氣,像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今年減了百分之二十五的租稅,朝廷肯定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不過,值!這錢花得痛快,咱心裏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