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龍——!”
上遊處,幾個放出的哨騎驚恐萬分的駕馬狂奔。
他們向著朱仙鎮而來,不斷揮舞著右手,並聲嘶力竭的大喊。
而在他們身後,是一條泛著滿身泥黃,鋪天蓋地卷來的狂潮。
幾乎隻是眨眼間,那幾個哨騎便被洪水吞入腹中,隨著浪花翻滾的甲衣與馬蹄,隻在水外展現出片刻身影。
楊承祖皺著眉,臉色有些鐵青:
“上遊布置了六十個哨騎,這眨眼功夫就...”
楊承祖說不下去,現場眾人則沉默看著腳下洶湧而過的洪水,絲毫沒來的及為這些哨騎默哀,他們隻是呆呆看了洪水,又轉頭看向了秦山。
若不是總兵大人喚我等上山,此刻那黃龍腹中,怕是還有自己等人的小命。
齊刷刷一陣口水吞咽,人群紛紛沉默下來。
原本寂靜無風的世界,也在決堤洪水下變得嘈雜和狂風肆虐起來。
人群無言,隻是小心站在秦山身後,而秦山默默望著腳下被洪水眨眼間衝毀的朱仙鎮,麵容死寂了到了極點:
“丁啟瑞,該死。”
低語呢喃,但聲音在周圍人的耳中,卻瞬間蓋過了洪水波濤。
眾人麵麵相覷,最後落到李巖和孫化身上,而孫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沉默下來,選擇將目光也看向李巖。
深吸一口氣,李巖帶著眾人目光,輕步來到秦山身後:
“大人,漕河隻是支流,開封那邊,水患恐怕更大。”
小心提醒,李巖此刻心底已經全是後怕,若是方才秦山真要帶人去看看,恐怕己方就根本沒機會去通知孫傳庭。
秦山將眼神從麵前洪水上收迴,隨後直接轉身,一把從裴元手中接過韁繩。
翻身上馬,腳下李巖、孫化、楊承祖、裴元紛紛揚起頭看來,而後秦山一拽韁繩,拉著玄影原地轉身。
馬鞭舉起,秦山直直指向了開封:
“全軍拔營,立即前往開封!”
秦山麾下全是精銳,便是一千新進遊騎也俱是孫傳庭全力打造的老兵。
此刻頭頂沒有烏雲,恰是可以夜間行軍。
幾乎是沒有半點保留,秦山轉眼看向裴元:
“把一千遊騎全部給我散出去,其餘人給我跑起來!”
裴元點頭,直接轉身安排,而後秦山看著烏泱泱一片被當做哨騎散出去的遊騎,終於一揚馬鞭,向著開封而去。
月牙從頭頂緩緩滑落,就如同它千百年來一樣。
下方的大地從它的角度看來並沒有任何區別,隻是那片被黃河橫貫的大地,再一次被潑天洪水,席卷成了一片澤國。
開封城外的高地上。
五千步卒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們站在原地,扶著長矛低頭大口深吸著空氣。
遠處天色漸漸浮現晨曦,連續奔跑一夜,就算有著秦山麵板加持,也讓他們感覺胸腔仿佛隨時要炸開一般。
而在步卒的前方,秦山騎馬立於最前方的高地邊,晨曦從正麵照來,為秦山照亮了腳下的世界。
此刻就在他的腳下,是洪峰過境後,直接被整個泡在水中的開封。
以及開封內外,無以計數的百姓屍骸。
李巖帶著焦急,目光快速掃過這片澤國,隨後幾番確認後,猛然喘出了一口氣。
“還好,水中軍卒的屍體,不算多!”
李巖說完,秦山則轉頭將目光放在了高地周圍。
此刻的高地上,是漫山遍野潰逃的士兵,他們不少人跑到山腰,呆呆看著身後突然席卷而來的洪水。
臉上帶著呆愕、震驚、以及後怕。
而更多的軍卒則是看著這邊顯眼的隊伍,在確認了秦山身份後,這些潰兵不約而同向著秦山靠來。
潰兵們臉色慌亂,被秦山目光掃過更是會帶著恐懼埋頭。
李飛的到來幾乎沒有任何意外,隻在短暫的片刻後,便是整個軍團在黑夜下不受控製的炸營。
嚴格來說,此刻秦山周圍的軍卒,全是逃兵。
軍卒們惶恐,而秦山看著這些人,目光不斷掃過,卻始終沒有看見孫傳庭的身影。
不僅是孫傳庭,還有趙宇和李飛。
直到一個大漢嚷嚷著大嗓門,拖著一桿巨大的旗幟,從潰兵人群中擠了出來。
“秦總兵!秦總兵!!”
嗓門巨大,秦山聞言看了過去,隨後牛成虎拖著旗幟,擠出了人群。
“督師被水衝走了!!!”
沒有問好,牛成虎身上沒有任何甲胄,身體更是濕漉漉的不斷滴著河水。
而他開口的第一句,終於讓始終穩定的秦山,猛然握緊了韁繩。
深吸一口氣,沉重的唿吸讓身邊人擔憂的看過來。
李巖更是帶著一些惱怒的刮了牛成虎一眼。
閉上眼,連續深吸幾口氣,秦山重新再睜開,沒有去管孫傳庭,而是看向了周圍人山人海的潰兵,以及更遠處根本看不見這邊,依然在四散潰逃的人群。
目光放在牛成虎拖著的大旗上,那麵旗幟秦山熟悉,進入開封時,它的影子一直蓋在自己身上。
“把大纛豎起來,再把周圍這些樹木全部砍倒劈成柴,燃起篝火把這裏照亮。”
秦山快速開口,李巖和孫化幾乎是立即反應過來開始行動。
而下方扛著大纛的牛成虎則帶著一點疑惑,看了看秦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大纛,呆呆開口:
“大纛立那?”
牛成虎的話語讓秦山忍不住咬起了牙,隨後直接舉起馬鞭,指向了自己頭頂。
“立我身後!”
牛成虎瞪大了眼睛,他終於明白過來,秦山這是要假裝孫傳庭沒死還在,以此收攏潰兵。
而隻要等潰兵到了麵前,就算看見不是孫傳庭而是秦山,以秦山在潼關軍的號召力,也足以安撫下軍心。
幹咽一口口水,牛成虎沒有任何反駁,直接粗大的雙手將沉重大纛立了起來,並就這麼一個人舉著,來到了秦山身後。
身邊樹木不斷倒下,一團團篝火快速燃起。
衝天的火光在晨曦還未徹底刺破黑暗的這一刻,將三邊總督的大纛照耀的滿是光彩。
而在那頂大纛下,則是一員年輕總兵全甲馭馬立於高地,將自己身形一覽無遺的展現在澤國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