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
旗丁騎著自己較為矮小的蒙古馬,身上纏著繃帶,麵色紅潤了許多。
隻是血色紅潤,旗丁不時看向身後的眼神,卻已經隻剩下呆滯。
整整兩千甲騎,銳騎在前,遊騎在後,兩千騎伴著轟鳴,已經有了鋪天蓋地的震撼。
而若是隻是數量和裝備好也就罷了,真正讓旗丁有些口幹舌燥的,還是這些騎兵臉上的悍勇。
他本就是遼東邊軍出身,又在鑲白旗做旗丁,也算是見過不少精銳。
但此刻身後這兩千騎,恍惚間他還以為見到了清軍吸納漢滿蒙最精銳力量後,組建起來的白甲兵。
“認真帶路。”
一旁馬吉翔看著旗丁不斷往迴看,忍不住嗬斥了一句。
身後全是鐵騎,倒也不怕旗丁故意亂帶路,一個是亂帶路他第一個死,二一個清軍根本就不會相信還有明軍敢主動發起攻擊。
此刻的他們多半還在等著秦山占據某一兩個城池,隨後囤積糧食,再徐徐推進的消息。
而至於眼下直接放棄糧道豬突猛進的打法,不要說清軍,在秦山拍板之前,就連他們自己都不敢想象。
道路平坦,山東又借著海洋季風,勉強抵禦住了小冰河幹旱的影響。
雖然也大不如往年,但至少不至於旱到河南赤地千裏的程度。
隻是隨著一路走來,大夥的臉上沒有任何輕鬆神色,反而是緊皺著眉頭,有些氣惱的看著周圍。
還算密集的人煙,隻是隨著旗丁帶路,越發靠近清軍劫掠過的地方,周圍大量村落,開始出現密集的屍骸。
“縣無完村、村無完家、家無完人...”
馬吉翔忍不住低聲開口,這簡短的十幾個字,卻說的周圍眾人本就不高的情緒,更加一沉。
旗丁有些惶恐的低頭,甚至不敢往迴看。
滿清輕飄飄的‘減丁’二字,落實到了百姓頭上,直接變成了座將人碾為齏粉的大山。
旗丁忍著恐懼帶路,甚至速度還加快了一些。
此刻沒有其他清軍幫他吸引火力,身後軍將和銳騎們,幾乎把目光全部放在了旗丁身上。
氣氛沉重,旗丁帶著眾人隻是埋頭向前。
很快隨著前麵出現一片低矮的小山包,旗丁掃視一圈,終於帶著一點喜色迴頭看向了秦山:
“山下有個村子,過了村子翻進山包,裏麵有一片空地,哪裏就是尼堪存他劫掠東西的地方。”
秦山聞言向前認真看了一會,隨後看向李飛,李飛也收迴眼神點了點頭。
見李飛也沒有問題,秦山大手一揮,直接指向山包下的村落:
“全軍先進到村落。”
兩千騎於是略微調整方向,直直向著村落而去。
村落不大,等著秦山帶人趕到,絕大多數的騎兵隻能停在外麵。
隨後秦山帶著幾百騎略微前出,向著村落而去。
隻是隨著越來越靠近,眼前畫麵卻讓秦山都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此刻的村落外,從村子往外跑去的寬闊空地上,密密麻麻躺滿了百姓屍骸。
其數量之多,足有數千。
而且這些屍骸還都有個一個特點,便是全部都背對村落,正麵朝著地上倒去。
裴元見狀有些疑惑,看了看眼前小村,又看了看地上屍骸:
“這麼個小村,怎麼會有這麼多人?”
周圍人沒有迴答,秦山則是看了看,隨後直接看向馬吉翔。
馬吉翔看著秦山示意,於是翻身下馬,隨後也顧不得地上屍骸,直接來到一個死者身邊查看起來。
連著看了好幾個百姓的後背,接著又翻看了這些人的麵容,隨後帶著一種直接打破自己利己漠然的紅溫,馬吉翔抬頭看向了秦山:
“都是背後中箭,死者全是老弱。”
說完,馬吉翔還指了指就在玄影腳邊的一具小小屍骸:
“這種太小的...那群‘畜生’也沒要...”
馬吉翔說完瞪著有些發紅的雙眼,看向了旗丁,而旗丁已經完全呆在了原地。
深埋下頭,身形雖然沒動,但握著韁繩的手,卻緊握到指甲都嵌進了肉裏。
裴元呆呆看了馬吉翔,迴味方才話語,隨後愣了愣,眼神緩緩瞪大。
“m!”
裴元雙眼猛然一片血紅,隨後居然直接當著秦山麵,用手中關刀對著旗丁狠狠劈了下去。
秦山見狀也不阻止,隻是默默望著自己腳邊那團小小的屍骸。
裴元力大,又在暴怒下使上了全力。
關刀從頭劈落,在旗丁來不及反應的狀態下,直接將其從中間砍為了兩半。
鮮血四射,淋了裴元一身,隨後因為氣急有些顫抖的握著關刀,裴元帶著一臉癲狂,哆哆嗦嗦的看向秦山:
“秦爺,讓我上去殺了那幫狗娘養!”
秦山抬眼看了眼前小山包,山包地勢平緩,騎著馬就能直接上去。
深吸一口氣,秦山摸出千裏眼,駕著玄影直接上了上。
身後裴元仿佛一尊血神,見狀連忙跟在身後,李飛和馬吉翔也不敢落後。
片刻功夫來到山頂,隨後秦山拿出千裏,向著下方看去。
巨大的營地,周圍的山包仿佛一圈天然護牆,清軍們甚至沒有架設任何防禦設施。
眾人跟著秦山往下看,就在此刻的營地中,伴著滿語的嬉笑喝罵,一群旗丁正忙碌的收拾百姓。
數百漢人被聚集到一塊,他們人擠著人,滿臉惶恐的跪在地上。
而在他們周圍,大量旗丁和滿人正對著這群百姓不斷指點的哈哈大笑。
而隨著他們指去,身邊的包衣們便會直接衝進人群,將一個被旗丁和滿人指中的漢人,給拖拽出來。
隨後也不管男女強行拖到一邊,直接用一條一次性能鎖十個人的木製長枷鎖,給人扣起來。
等到扣夠十人,這些百姓便仿佛貨物一般,在鞭子的抽打下,難受的走到另一邊跪下。
在那裏是數百條,密密麻麻的枷鎖隊伍。
十人一串,數百串百姓如同被銬著脖子的雞鴨家畜,癱坐一地。
而就在眾人查看情況的這點空檔。
那擄掠來的百姓被挑選的隻剩下幾十老弱。
看著其中大大小小,以及佝僂的身形,清軍們的臉上,開始浮現起一種奇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