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很久前的一個月夜。在這?個月夜裏?, 有一個為情?所困的年輕人做了一個夢。他看見自己愛慕的那?個人孤獨(dú)地站在寧靜的湖畔,那?憂鬱的背影令他心碎。”
“醒來後?,那?場景還在他眼?前揮之不去。他相信那?一定不是夢境, 而是真?實。於是他披上衣服,匆匆走出庭院,穿過密林和草叢, 荊棘劃傷了他的腿和腳, 血一直在流,但他還是一路來到夢見的那?座湖畔……”
這?確實像個愛情?故事, 而安菲的語調(diào)同樣輕緩, 似乎也充滿憂思。
“他到了, 卻看見湖畔空無一人。”
“他不願相信, 於是一步步黯然?走到夢中情?人曾站著的位置, 就在這?時,在月光的映照下, 他卻看見那?地方?靜靜躺著一塊晶瑩的水晶一樣的石頭,那?石頭比湖水還要清澈,讓人還以為是天上的星星倒映在了地上。隻是第一眼?, 看見的人就忘記了他的情?人,他捧起它, 欣喜若狂地大笑起來, 把它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他說,這?是塊有心跳的石頭, 它在和他說話?,他能感到它。”
“這?就是第一個故事,關(guān)於第一塊輝冰石怎樣出現(xiàn)在世上。”少年纖長的手指撫過剔透的輝冰石的表麵。
“第二個故事和愛情?無關(guān),是個寓言故事。”
“你知道, 一樣?xùn)|西越是難以得?到,就顯得?越珍貴。一件珍貴的東西,往往又象征著尊貴與榮耀。如果?它同時又很美麗,它的價值便成倍增長——也許它本身是沒有價值的,但是,有人需要它象征著的東西。”
“國王和貴族們在地麵下得?到珍稀的金屬,在海洋中得?到珍珠與珊瑚,從獸類或活人身上得?到骨骼、牙齒和皮毛。同樣的事情?一直在發(fā)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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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們真?的在意這?些東西的本質(zhì)麼??”
“在有關(guān)輝冰石的第一個故事和關(guān)於它的傳聞逐漸傳到更多人耳中時,另外一些輝冰石也出現(xiàn)了,它們有大有小,小的像一粒珍珠,大的像一片湖泊。不論大或小,它的出現(xiàn)總是伴隨著一些浪漫或神秘的逸聞。人們見到它的時候,總是感到心蕩神馳,有人因它疾病痊愈,有人因它陷入瘋魔,還有人聲稱自己得?到它,就擁有了命運(yùn)女神的眷顧。”
“很快,它成為人們夢寐以求的珍寶。無數(shù)人都想看它一眼?,而擁有它的人,也像是擁有了非凡的榮耀,當(dāng)然?,偷竊,爭搶,這?些事時有發(fā)生。”
“不過,這?種情?形沒有持續(xù)很久,不到一百年後?,輝冰石就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安菲在這?引人好奇的懸念處停頓了一會?兒,才又繼續(xù)道:“因為這?片土地上疆域最遼闊、軍隊最強(qiáng)大的國度的君主,相信這?種神秘的晶石能護(hù)佑自己的靈魂。於是他要用它來裝點(diǎn)自己死後?居住的宮殿。從此後?,代代如此。”
“最後?,它們一經(jīng)出世,便被收集。輝冰石被一代代君主埋入了深深的地底,直到絕大多數(shù)人都忘記了它的模樣,也忘記了它曾經(jīng)擁有的價值。這?就是第二個故事。”
“那?麼?,第三個故事,你猜是什麼??”
鬱飛塵:“是它被再次發(fā)現(xiàn)的故事。”
安菲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故事,比前兩個故事都有長一些。”
“你知道,沒有哪一位君主,哪一個國家,哪一種宗教的統(tǒng)治是永恆的。”
“很多年之後?,作為第二個故事主角的那?個國家已經(jīng)不再是最強(qiáng)大的那?個,它的都城被另一個國家的軍隊踏破,當(dāng)他們信仰的神明不再護(hù)佑自己的子民,而戰(zhàn)勝者信奉的神明卻降下勝利的福祉的時候……昔日君主那?傳聞中埋藏著稀世珍寶的陵墓,也被撞開了大門。”
“破門而入的士兵們看到那?座夢幻一般的世界時,首先忘記了唿吸。”
“再然?後?,他們感到自己的靈魂在那?一剎那?得?救了。”
“戰(zhàn)爭的熱血正在他們心中盤旋,輝冰石的出現(xiàn)激發(fā)了更大的狂熱。被內(nèi)心的渴望驅(qū)使,他們丟下武器,不顧一切地衝上前去爭奪那?些輝冰石製成的器皿,拆下牆壁與天花板,砸碎遺體沉眠著的晶棺——棺中的死者,麵容和身體仍然?完整如活人。”
“失控的舉動引起外麵人的注意,主事者不得?不派出更多人來到這?裏?平息事態(tài)。”
“那?些人裏?,有一位這?個國度的神職人員。嗯……那?是一個古老的年代,宗教總是必不可少。我們不知道他具體的職位,於是姑且稱作神父。”
“在輝冰石製成的陵墓裏?,這?位神父保持了難得?的清醒,他視那?為魔鬼的誘惑,命令下屬用黑紗蒙上眼?睛,使他們隻能勉強(qiáng)視物,然?後?去處死那?些已經(jīng)瘋狂的士兵。同時,他自己卻並未蒙眼?,而是要與魔鬼的誘惑較量一般,與它們直直對視。”
“一些人揮刀砍死了另一些人,鮮血濺出來,在輝冰石製成的地板上流淌。”
“這?時,神父卻忽然?大叫了一聲。”
“揮刀的士兵們以為這?時要他們停手,於是停下了動作。神父卻瘋狂地大喊,繼續(xù),繼續(xù)!”
“最後?,所有陷入瘋狂的士兵都倒在血泊當(dāng)中,而神父顫抖著在最大的那?塊輝冰石前跪下。”
“原來,他看到,每當(dāng)有一活著的人死去,那?些迷幻的光芒裏?,就會?有一簇特定的色彩散去,他甚至看見,有時候,那?色彩的消失,比那?個人的死去,還要早一瞬。”
“他像是終於得?到夢寐以求的啟示,在輝冰石前痛哭,他高唿在這?些神異的石頭裏?,自己看見了真?正神明的麵容。”
“這?就是第三個故事的結(jié)局了。”
“你問我後?來?後?來…輝冰石從墳?zāi)寡Y?,進(jìn)入了教廷中。煉金術(shù)和占星術(shù)的學(xué)者也都拋下自己原本的行當(dāng),開始解讀那?些光怪陸離的色彩究竟帶來了怎樣的啟示。”
“再後?來……那?國家已經(jīng)不複存在,在它之後?的國家也早已不在了,那?宗教也幾次消逝又複生,教義在時光的流逝裏?數(shù)次改變,不再是當(dāng)初的模樣。”
“但是輝冰石中的光芒怎樣映照著人世間的流變,又怎樣蘊(yùn)含了世間的真?理?,卻在一代又一代人留下的手冊中,逐漸明晰。”
“那?些人們原本依附於一個又一個國王,但隨著逐漸接近了那?比魔法?更神秘,比刀槍更強(qiáng)大的力量,他們的地位逐漸超過任何?一個國家。”
“再後?來,他們掌控力量,已經(jīng)不需要再以輝冰石為媒介。”
“而後?,他們自稱為獨(dú)立的、代行神明旨意,為人世消弭災(zāi)禍、傳播福音的……神殿。”
“神殿信奉的神明沒有冠詞。很多宗教裏?的神明都有名字,以便信徒稱唿。可是,若那?是這?世間唯一的,象征一切真?理?與終極秩序的真?神,祂也就無須名號,不是麼??”
“有些東西,總要給它一個名字。”安菲輕聲道,“當(dāng)我在那?些不允許我閱讀的書籍裏?讀到這?三個故事,我就明白,他們的神,原本就是一個虛指。”
“或許,這?件事,連他們自己,也沒有明白……”
夜色裏?,少年的神情?難辨。
就在這?時,那?座有輝冰石穹頂?shù)牡钐醚Y?,傳來祭司近於癲狂的唿聲。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我看到神明要告訴我們……”
鬱飛塵和安菲走到殿堂門前,那?裏?不知何?時已經(jīng)齊刷刷站了一排白衣的學(xué)者。
而祭司背對著他們,高舉起雙手,用瘋癲中帶有莊嚴(yán)的語調(diào)宣布:
“神明的啟示,已經(jīng)降下。”
“我看到無數(shù)黑色的敵人正從四麵八方?湧向我們的城市。它們將毀滅我們的一切。”學(xué)者說:“從今日起,我們需要一座世上最堅固的堡壘,我們要用它來抵擋敵人——這?是神明留給我們的唯一道路!”
沉重的鍾鳴聲響徹城中。
“告知全城,我們要修築這?世上最堅固的堡壘,即刻動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