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的枯草哢嚓哢嚓地響，每一步都像踩在碎骨頭上。


    李正扛著威卡走在最前麵，時不時迴頭看一眼。


    黑鷹咬牙跟在後麵，一隻手死死按著胸口的印記，那裏的紅光一閃一閃，很不穩定。


    蘇日娜抱著瑞恩，蘇月娜則攙著哈斯圖，老薩滿的腳步越來越沉重，走幾步就得停下來喘口氣。


    “還有多遠？”李正的聲音透著焦躁。


    “翻過…前麵那道梁子…”哈斯圖上氣不接下氣，“山溝裏…石頭林子中間…有個沒人要的祭壇…有…有老祖宗留下的守護陣…”


    終於，他們掙紮著爬上了一道光禿禿的山脊。


    往下一看，山穀裏果然散落著幾十根奇形怪狀的大石頭，黑黢黢的，遠遠看著像一群被石化了的巨人，默默地守著什麼。


    石林的正中間，能看到地麵上刻著一個巨大的圓，圓邊上好像還嵌著幾塊亮晶晶的玩意兒，在月光下幽幽地閃著光。


    “就是那兒，”哈斯圖指著下麵，聲音都快斷了，“快…進到圈子中間去…能擋一陣…”


    幾人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穿過石林，進了那個巨大的圓形圖案中央。


    哈斯圖拄著骨杖，繞著圓圈顫巍巍地走了一圈，嘴裏嘰裏咕嚕念叨著什麼聽不懂的詞。


    圓圈邊緣那七塊拳頭大的晶石猛地亮了起來，嗡的一聲，撐起一道半透明的光罩，把整個祭壇都罩了進去。


    “行了，”哈斯圖一屁股坐倒，靠在一塊石頭上，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夜影那家夥，一時半會兒摸不到這兒來。”


    李正小心地放下威卡，她不再嘶吼掙紮，隻是縮成一團，抖得厲害。


    蘇日娜把瑞恩輕輕放在一塊還算平整的石板上，手一直沒離開他滾燙的額頭。


    黑鷹也靠著石頭坐下，閉著眼大口喘氣，胸膛劇烈起伏。


    “媽的，”黑鷹緩過一口氣，猛地睜開眼，“老東西，你陰我們。”


    哈斯圖長長地、疲憊地出了一口氣：“不，我隻是做了個三百歲老頭該做的事——先活下來，再找機會。”


    “那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李正的拳頭捏得哢哢響，“瑞恩說的什麼‘五方封印’，狼神的‘良知’，還有那個血爪氏族…這他媽到底是怎麼一迴事？”


    “看那兒。”哈斯圖抬起幹枯的手，指向祭壇邊緣的一塊石壁。


    李正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石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圖案和符號，像是一幅巨大的敘事壁畫。最顯眼的是畫的中心，一個巨大的、好像在發光的玩意兒從天上掉下來，下麵圍著一群小人兒，看穿著打扮像是古老的草原部族。接下來的畫麵，那個發光體好像碎成了五塊，分別鑽進了不同人的身體裏。


    “三千年前，”哈斯圖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底傳來，“有個東西，自稱是從星星那邊來的，掉到了這片草原上。它不是神，也不是惡魔，用它自己的話說，是個迷路的‘旅行者’，一個我們無法理解的古老種族的成員。”


    “它一開始沒想幹壞事，就是想跟地上的人聊聊，順便可能想幫幫咱們這些當時還茹毛飲血的部落。”


    威卡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蘇月娜手臂上的符文跟著劇烈閃爍了一下。


    哈斯圖像是沒看見，繼續用那種古怪的調子說：


    “壞就壞在人心上了。那時候的頭人、大薩滿，看見了那種力量，眼睛都紅了，起了貪念。他們琢磨著怎麼把這力量搶過來，變成自己的。所以啊，他們就聯起手來挖了個坑，想把那個‘旅行者’給抓住，當奴隸使喚。”


    “陷阱？”李正追問，“衝著那‘旅行者’去的？”


    “三頭狼…”哈斯圖的聲音幹澀，手指顫巍巍地指向壁畫上一個角落，那裏刻著三隻猙獰的狼首圍著一團模糊的光。“薩滿們扭了它們的魂，藥草改了它們的骨，硬是弄成了三個籠子…”


    “力量、智慧…”


    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打斷了哈斯圖。


    瑞恩！


    蘇日娜幾乎是撲過去的，卻見兒子緩緩坐起，臉上沒有半分孩童的懵懂，那雙眼睛裏，黑金雙色的光澤交替流轉，看得人心頭發緊。


    “魂靈、殺戮…還有，良知。”男孩的聲音平鋪直敘，沒有起伏，像是在背誦刻在骨子裏的東西，“五個部分，要配五個不同的鎖。”


    “力量，給了血契雙子。”


    “智慧，給了穆恩穀的狼人。”


    “魂靈，歸特定的薩滿家族。”


    “殺戮…”瑞恩頓了頓，黑金光芒閃爍不定，“血爪氏族搶走了。”


    “良知，”哈斯圖接了下去，聲音疲憊不堪，“被最早的那三個老家夥分了，一代一代傳下來。”


    “啊——！”


    威卡猛地弓起身子，尖厲的指甲摳進身下的石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她的臉扭曲著，顴骨高聳，獠牙若隱若現，越來越像一頭瀕死的野獸，隻有那雙眼睛，金光刺目。


    “不行了！”蘇月娜驚叫，她手臂上原本黯淡的符文此刻亮得燙手，“那鬼東西要出來了！”


    “什麼鬼東西？詛咒到底他媽哪來的？”李正吼向哈斯圖，焦躁幾乎要點燃空氣。


    威卡在地上痛苦地翻滾，撞得碎石亂飛。


    哈斯圖猛地挺直了些，骨杖頓地，杖頭直指威卡心口。


    一道極細的藍芒射出，沒入威卡體內。


    狼女的掙紮幅度小了些，但皮膚下那些黑紅交錯的紋路依舊像活物一樣扭動著。


    “不是狼神降下的詛咒。”哈斯圖粗重地喘息，每說一個字都像耗盡了力氣，“是人…是那些薩滿自己加的鎖…怕‘容器’跑了，不聽話了…”


    他踉蹌著走到壁畫前，骨杖點在一個模糊不清的角落，那裏刻畫著幾個小人圍著另一些小人，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


    “看…他們就在下咒…一代又一代…咒就成了毒，刻進了血裏…”


    “放屁！”黑鷹豁然起身，身形不穩，砰地撞在石壁上，引得胸口那血紅印記一陣亂閃，中間那道黑痕似乎更深了。“三千年！真他媽是這樣，能沒人發現？”


    “發現了，然後呢？”哈斯圖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發現一個，死一個。活著的說了算，死的隻能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