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一陣涼意襲來,張韜猛地睜開雙眼,混沌的意識逐漸清明。
入眼,是自家那熟悉的房梁,以及微微泛黃的牆壁。
身旁,傳來輕微的鼾聲。
張韜側過頭,沈秋雨蜷縮在床邊,已經睡熟了。
她眉宇間,殘留著深深的疲憊,眼角還掛著未幹的淚痕。
張韜心頭一軟,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輕輕滑過妻子光潔的臉頰。
這觸感,溫潤而細膩,讓他躁動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嗯……”沈秋雨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眼皮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她眼中先是迷茫,緊接著,爆發出驚喜的光芒。
“你醒了!”沈秋雨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幾分顫抖,“你感覺怎麼樣?頭還疼嗎?身上還有哪裏不舒服?”
一連串的問題,如連珠炮般,傾瀉而出。
沈秋雨緊緊抓住張韜的手,力氣大得,幾乎要把他的骨頭捏碎。
張韜搖搖頭,喉嚨幹澀得厲害,艱難道,“沒……事……”
“沒事?你都昏迷多久了你知道嗎?”沈秋雨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燒得像個火爐,人都說胡話了!我怕……我怕死了……”
她的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纖細的肩膀,不停地顫抖著。
張韜這才知道自己居然發了高熱。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想要安慰妻子,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迴去。
張華文的死,像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事,絕不能讓沈秋雨知道,他怕嚇著她。
“我……想靜靜。”張韜別過頭,避開了沈秋雨關切的目光。
他現在,需要時間,好好理理思緒。
沈秋雨一怔,隨即點點頭,默默地站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出了房間,順手帶上了門。
她了解自己的丈夫,他既然這麼說了,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病來如山倒,張韜這一病,就整整躺了三天。
這三天裏,吳昊像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張韜一直沒露麵,電話也打不通,他心急如焚,生怕張韜出了什麼事。
第五天頭上,吳昊再也坐不住了,直接殺到了張韜家。
推開虛掩的房門,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
吳昊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張韜。
“韜哥!你……你這是咋了?”吳昊驚唿一聲,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床邊。
“沒事,小毛病。”張韜抬起眼皮,聲音虛弱。
“還小毛病?你都躺了幾天了?”吳昊瞪大了眼睛,語氣中滿是責備。
張韜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他心裏清楚,自己這幾天,確實是有些失態了。
吳昊歎了口氣,他本想問問張韜關於孫明的事,現在看來,是問不成了。
張韜這副模樣,哪裏還有心思管那些破事。
“韜哥,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吳昊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咽了迴去。他覺得自己這時候提這事,有點不近人情。
“等等。”張韜叫住了他,掙紮著坐起身,“走,去你那看看。”
他感覺自己已經好多了,不能再這樣躺下去了。
再躺下去,這幫兄弟,恐怕都要餓肚子了。
吳昊家,已經被書堆成了小山。
當初從倉庫裏拉迴來的書,全都堆在了這裏。
看著眼前這堆積如山的書,張韜心裏,湧起一股強烈的愧疚感。
他這三天,躺在床上,什麼也沒幹,可手底下的這幫兄弟,卻還在為生計奔波。
“韜哥,你別往心裏去。”吳昊見張韜臉色不好,連忙安慰。
“這幾天,我一直帶著兄弟們在擺攤,就是……這書太多了,而且又不是什麼緊俏貨,一天也賣不了幾本……”
吳昊的聲音,越來越低。
他也知道,這書的銷路,是個大問題。
這年頭,書又不像後世的快消品,人們買了基本不會再買,市場容量眼瞅著到頭了。
張韜點點頭,表示理解。
他拍了拍吳昊的肩膀,“這事,我來想辦法。”
進了裏屋,張韜就看見了被五花大綁,扔在地上的孫明。
孫明見到張韜,如同老鼠見了貓,嚇得渾身哆嗦,拚命往後縮。
“別怕。”張韜走到孫明麵前,蹲下身子,語氣平靜,“吳昊已經知道了你的真麵目,我不會再對你怎麼樣。”
孫明一愣,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不過,吳昊的錢,你必須得還。”張韜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我……我沒錢……”孫明哭喪著臉,聲音顫抖。
張韜看著他,突然笑了,“這樣,我給你一條生路,你走吧。”
孫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著張韜。他簡直不敢相信,張韜會這麼輕易放過他。
“王野那邊……”張韜輕飄飄地吐出幾個字。
孫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想起了王野那張陰狠的臉,想起了那些關於王野的傳聞,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我給你指條明路,最近縣城裏,有血販子在收血,你去賣點血,多少能換點錢。”張韜的聲音,低沉而冰冷。
孫明沒有猶豫,立刻點頭如搗蒜,“我……我去!我馬上去!”
張韜沒有多說什麼。
他當然知道,這年頭,抽血的衛生條件極差,很多人,就是因為賣血,染上了絕癥,其中就有那聞之色變的“愛滋”。
這孫明,害了吳昊,還差點害了他,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他要讓孫明,生不如死!
張韜拎著孫明,像拖一條死狗一樣出了門。
街上,陽光毒辣,烤得地麵發燙。
孫明被拖得踉踉蹌蹌,心裏七上八下,他不知道張韜要帶他去哪,隻覺得這路,越走越偏僻,心裏那股不祥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
“韜……韜哥,咱們這是……去哪啊?”孫明終於忍不住,戰戰兢兢地開口。
張韜沒搭理他,腳下步子不停。
終於,到了一處偏僻的巷子口,牆上歪歪扭扭地寫著幾個大字——“獻血光榮”。
旁邊還畫了個簡陋的紅十字,隻是那紅色暗沉沉的,看著有些瘮人。
巷子口坐著個男人,光著膀子,露出一身橫肉,手裏搖著把破蒲扇,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醫院的。
這,正是張韜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