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是來找人的。”張韜搓著手,語氣帶著幾分急切,“我聽說我一個朋友,叫魏順,前兩天好像出了點事……被帶到這兒來了?我是他老家的朋友,特地過來看看他,給他送點東西。”
那警察上下打量了張韜幾眼,見他穿著幹淨,談吐也不像地痞流氓,又聽到“魏順”這個名字,眼神微微一動。
這兩天因為火車站的大案,魏順這個名字在局裏可是無人不知。
“魏順?”警察沉吟了一下,“你跟他什麼關係?”
“遠房親戚,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張韜趕緊補充,編得有鼻子有眼,“他家裏人都不在這邊,托我過來看看情況。”
警察想了想,大概是覺得探視一下也符合規定,便點了點頭:“行吧,你跟我來登記一下。”
張韜心中一喜,連忙跟著警察走進了公安局大院。
穿過幾道門,在一個臨時關押區的鐵門外,張韜隔著手指粗的鐵欄桿,終於看到了那個他一直在尋找的名字的主人——魏順!
隻見一個身材中等,剃著板寸頭,臉上帶著幾道新添劃痕的青年男子,正一臉頹敗地蹲在角落裏,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麵。
果然是他!魏順,真的在這裏!
然而,下一秒,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魏順的右臂……沒了!
從肩膀往下,空蕩蕩的袖管軟塌塌地垂著,暗紅色的血跡滲透了囚服,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觸目驚心!
一股寒意瞬間從張韜的腳底板竄上天靈蓋。
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原本還想著,若是魏順隻是被抓,憑著他之前在淮縣的關係網,或許還有合作的可能。
可現在……斷了一臂,加上火車站那駭人聽聞的死傷人數……
死刑!八九不離十了!
這樣一個隨時可能掉腦袋的人,還談什麼合作?自己躲都來不及!
就在張韜心頭巨震,盤算著該如何抽身之際,角落裏的魏順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緩緩抬起了頭。
那張布滿新舊傷痕的臉,此刻寫滿了頹敗和絕望,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
當看清是張韜時,魏順渾濁的眼珠猛地動了一下,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因為身體的虛弱和劇痛,又跌坐了迴去。
“張……張老板……”魏順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每一個字都帶著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悔恨,“我……我對不住你……”
他猛地用僅剩的左手捶打著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
“都怪我!都怪我啊!”魏順低吼著,聲音裏充滿了無盡的懊惱,“當初你要我提防馬陽那小子,我他媽就該聽你的!把他早點踢出去!”
“那天晚上……就是他!非要去賭場翻本,輸紅了眼就想跑路……結果被堵了……他打電話給我……我……”魏順的聲音哽咽了,臉上肌肉扭曲,分不清是痛苦還是悔恨。
“我他媽就不該去!為了那麼個混賬玩意兒……搭上了那麼多兄弟……還有我自己……”
他抬起那條斷臂的殘端,眼神渙散:“馬陽……那小子當場就被砍死了……報應!都是報應啊!”
聽著魏順這番語無倫次的懺悔,張韜心中五味雜陳。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他不想再和這個注定走向毀滅的人扯上任何關係。
“魏老板,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你好自為之吧。”張韜語氣平淡,轉身就想離開。
“等等!張老板!別走!”魏順突然急切地叫住了他,聲音壓得極低,眼神裏卻透出一絲詭異的光,“我知道……你想在淮縣做生意……開店……”
張韜腳步一頓,沒有迴頭。
“淮縣這地方……水深得很!”魏順喘著粗氣,語速飛快,“沒我的人點頭……你的店……開不起來!就算開起來……也保不住!”
張韜眉頭微皺,心中冷笑。
都自身難保了,還想拿捏我?
“我手底下……還有個兄弟。”魏順的聲音更加急促,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我跟他……過命的交情!這次……這次出事……我最擔心的……就是賭場那幫人……還有其他對頭……會找我老婆孩子的麻煩……”
他猛地湊近鐵欄桿,眼神死死盯著張韜的背影。
“張老板!幫我個忙!”魏順的聲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懇求。
“這是我家地址……淮縣城郊的……西瓦村……你幫我……把我老婆孩子……送走!送迴她們鄉下老家!越快越好!”
他報出了一個詳細的地址。
“隻要你幫我這個忙……我就讓他幫你!他在淮縣的關係……不比我差!有他照應你……你在淮縣……絕對能站穩腳跟!”
張韜終於緩緩轉過身,目光審視地看著魏順:“我憑什麼相信你?或者說,你憑什麼相信我?我們不過一麵之緣。”
魏順臉上露出一絲苦澀的茫然:“我……我說不上來……直覺……我覺得你……不是一般人……而且……我現在除了你……還能信誰?”
是啊,一個即將被執行死刑的人,還有什麼好失去的呢?
張韜沉默了片刻。
這或許是個機會,但也可能是個巨大的麻煩。
“我會考慮的。”他最終還是留下了一句模棱兩可的話。
走出公安局大門,張韜特意又向門口的警察打聽了一下。
“哎,同誌,問一下,那個魏順……火車站那案子的主犯……大概會怎麼判啊?”
那警察瞥了他一眼,大概是看他剛才進去探視過,也沒隱瞞:“還能怎麼判?四十多條人命!影響極其惡劣!不死刑不足以平民憤!你就等著看吧,快得很!”
果然如此。
張韜歎了口氣,心中的那點猶豫徹底被打消了。
幫一個死刑犯轉移家屬,風險太大了。萬一被牽連進去……
他搖搖頭,帶著吳剛,暫時離開了淮縣縣城。
第二天。
張韜和吳剛起了個大早,把剩下的舊書處理完畢,手裏又多了幾百塊錢。
站在淮縣的街頭,張韜看著車水馬龍,心裏卻始終惦記著魏順的話和那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