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瓦村的夜晚，靜得能聽見心跳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
剛才的動靜，恐怕已經驚動了不少人。
不能再等了！
“別哭了！”張韜低吼，聲音裏帶著不容置疑的急迫，“再不走，村裏人真來了！到時候你們娘仨還能活？！想想曉曉！”
“吳剛！”張韜扭頭朝外麵喊了一聲。
一直守在卡車旁的吳剛立刻應聲，幾步衝了進來，看到屋內的慘狀，也是臉色一變。
“快！”張韜指著地上的老太太，“把老太太背上！曉曉給她媽抱著！我們立刻走！”
丁小花像是被抽走了魂，但聽到女兒的名字，身體還是本能地動了。
她顫抖著抱起昏迷的魏曉曉，瘦弱的肩膀因為恐懼和悲傷而劇烈地抖動。
吳剛不再多問，迅速將呻吟的老太太背起。
一行人跌跌撞撞，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迴卡車旁。
張韜將丁小花和孩子塞進副駕駛，自己和吳剛將老太太安置在卡車後鬥鋪著的破棉被上，然後迅速跳上車。
“走！”張韜沉聲催促。
東風卡車的引擎低吼著啟動，撕破夜的寧靜，車燈劃破黑暗，載著這驚魂未定的一家，以及兩個意外的闖入者，顛簸著衝出西瓦村，將那片浸透了絕望和暴力的土地遠遠拋在身後。
車廂裏一片死寂，隻有老太太壓抑的咳嗽聲和丁小花無聲的啜泣。
魏曉曉依舊昏迷不醒，小臉蒼白。
吳剛專注地開著車，張韜則透過後視鏡，看著蜷縮在副駕駛座上的丁小花，她懷裏緊緊抱著女兒，眼神空洞，仿佛還沒從剛才的噩夢中醒來。
他心裏堵得慌。
魏順這個王八蛋，自己犯了事，卻把爛攤子和無盡的苦難留給了這三個無辜的女人。
卡車一路疾馳，後半夜終於開到了幾十裏外的鎮子上。
鎮子不大，黑燈瞎火的，隻有幾家鋪麵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張韜讓吳剛把車停在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的小旅館門口。
“老板娘，還有房間嗎？開兩間。”張韜跳下車，敲了敲旅館緊閉的木門。
一個睡眼惺忪的中年女人打開門，打著哈欠：“有是有，兩塊錢一間，押金五塊。”
就在張韜掏錢準備付賬的時候，眼角餘光卻瞥見丁小花抱著魏曉曉，竟然又想去攙扶剛被吳剛扶下車、腳步虛浮的老太太，看那樣子，竟是想趁著夜色，帶著兩人徒步逃跑！
張韜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這女人……是徹底嚇傻了，還是根本就不信任任何人？！扛著個老太太，抱著個孩子，她能跑到哪裏去？！
他心頭火氣，但看著她那驚弓之鳥的樣子，又硬生生把罵人的話咽了迴去。
算了，由她去吧，碰碰壁也好。
“吳剛，”張韜將錢遞給老板娘，頭也不抬地吩咐，“你先定房間，把老太太安頓好，看著點東西！我跟著她！”
吳剛愣了一下，但看張韜的臉色，也沒多問，點點頭，扶著老太太先進了旅館。
張韜則雙手插在口袋裏，不緊不慢地跟在丁小花身後。
鎮子很小，幾條街巷，丁小花抱著孩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眼神慌亂地四處尋找著可以藏身的地方。
最終，她看到了一座石橋下的橋洞，黑黢黢的，似乎是個不錯的藏身之所。
她咬咬牙，抱著孩子就想往裏鑽。
“嘿嘿嘿……”
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帶著淫邪意味的笑聲從橋洞深處傳了出來。
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散發著餿臭味的乞丐，正用一雙渾濁的眼睛，貪婪地盯著丁小花懷裏的孩子，還有她被撕破的衣物下若隱若現的肌膚。
丁小花嚇得魂飛魄散，尖叫一聲，抱著孩子踉蹌著倒退出來，差點摔倒。
那乞丐似乎還想追出來，可當他看到慢悠悠踱步過來的張韜時，動作猛地一僵。
張韜那張因為疲憊和憤怒而顯得格外兇悍的臉，以及那雙在夜色中依然銳利的眼睛，還有那股子亡命徒搏殺後尚未完全散去的煞氣，讓乞丐本能地感到了恐懼。
乞丐脖子一縮，嘟囔了一句什麼，哧溜一下，又鑽迴了橋洞深處，再不敢露頭。
經曆了剛才屋內的侵犯，又遇到這橋洞裏的猥瑣乞丐，丁小花緊繃的神經終於徹底斷裂。
她再也支撐不住，抱著女兒，噗通一聲跪坐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將頭埋在女兒小小的身體上，壓抑了許久的恐懼、委屈、絕望，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化作嚎啕大哭，撕心裂肺。
“嗚嗚嗚……為什麼……為什麼……”
張韜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看著，心裏五味雜陳。
他明白，自己是魏順托付的人，在她眼裏，或許和那些傷害她的人一樣，都充滿了未知和危險。
她不信任自己，太正常了。
可是……看著她這樣，張韜心裏也堵得難受。
他歎了口氣，走上前，聲音放緩和了些：“別哭了，地上涼，孩子也需要休息。先跟我迴旅館，至少那裏能睡個安穩覺。”
丁小花哭聲漸歇，抬起紅腫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張韜。
“你……你到底是誰？魏順讓你來的？”她的聲音沙啞，帶著濃濃的不確定。
“我叫張韜。算是魏順的一個…認識的人吧。”張韜避重就輕，“他知道自己出事了，放心不下你們娘仨，托我來看看。”
他頓了頓，看著她懷裏的曉曉：“先起來吧，你叫什麼名字？”
“……丁小花。”女人低聲迴答，終於沒有再抗拒，在張韜的攙扶下，抱著孩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張韜帶著丁小花迴到旅館，吳剛已經開好了兩間相鄰的房間，並將老太太安頓在了其中一間。
張韜把丁小花和魏曉曉送進另一間房，從口袋裏掏出十幾塊錢，塞到丁小花手裏。
“拿著，明天買點吃的，給孩子和老人買身幹淨衣服。”
丁小花捏著那帶著體溫的、皺巴巴的幾張票子，抬頭看向張韜，眼神複雜。
張韜沒再多說什麼，轉身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