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兩個家丁吆喝老者:“趕緊裝車,裝好了送到公主府去!
老者笑著應了。
他招唿了好幾個短工裝車,跟著家丁往公主府去了。
老者領頭趕馬車,他低聲問身邊的短工:“到了那裏,不要亂走,直接去找你父親!
短工瘦瘦的,臉上抹得烏漆嘛黑,手上都是泥,就連指甲上也是泥:“估計很難見到他。我先去假山那裏看看。師父,我可能不跟你迴去,我要在公主府裏待幾日,尋找時機和我父親說說話。”
申延慶怒:“不聽話,你來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朱瀾說:“師父別生氣,我要見機行事。實在不行,三日後你進去接我。”
這是他們倆商量好的,朱瀾算準了新安公主必定來看菊花展,她那人生活奢侈,見了好東西就會買,於是販了一百盆上等綠色菊花,專門等新安公主。
果然,新安公主來了。
家丁引著眾短工們從後門入府,管家指揮老者和短工搬菊花,這裏放多少,那裏放多少等等。朱瀾抱著菊花跟在管家身後,進了後院一處院落,管家說:“往房間裏頭放兩盆,其餘放在院子裏!
這是一處獨立的院子,這裏的房子和公主府別處巍峨雄壯的宮殿不一樣,是低矮的平房,看著和老百姓的屋子沒什麼兩樣。
管家引著兩個短工進了廳堂,恭恭敬敬說道:“駙馬爺,給您送兩盆綠菊。”
朱瀾緊緊抱著花盆,不讓別人看出來她的異樣。
果然,上天眷顧,這麼容易就找到了父親。
她並沒有進內室,而是把花盆放在走廊上,跟著管家離開了院子。
等所有的菊花都搬好了,管家給了銀子,申延慶帶著眾位短工離開了公主府。而朱瀾則藏在角落裏。
大白天的,朱瀾並不敢隨意走動。上次那個黑衣人偷換小木鳥,身手靈敏,那可是個會功夫的。她現在孤身一人,根本不敢有所動作。
好不容易等到四下無人,朱瀾一咬牙,迅速爬上屋頂,趴在那裏一片一片揭瓦片,小心翼翼,不發出任何動靜。
很快,她揭開一個小洞。
她看到了什麼?
廳堂內,朱淳被捆坐在椅子上,嘴裏還塞了布。
眼睛上蒙著眼罩。
他就那麼木呆呆地坐著,像個雕塑一樣。
朱瀾瞬間就想殺人。
這就是父親過的日子!
她在父親尚公主之後的每一天,都在痛恨他,痛恨他不來看自己,痛恨他為了家族拋棄了自己和母親,痛恨他怎麼不去死。
但是她又無時無刻不在想他,不在渴望他。
他寵了她十年啊,怎麼就一次都不來看自己?
上次見麵,父親腳上帶著鐵鏈。這次,竟是這樣。
原來,他身不由己,一直都是自己誤會了父親。
朱瀾控製住情緒,終於揭開了一個洞,從洞中跳了下去。
“父親!
她低聲說。
朱淳側了側腦袋。
“父親,我來看你!
朱瀾輕輕揭開朱淳的眼罩,抽掉朱淳嘴裏的幹布,朱淳茫然地看著她:“瀾兒,你入我夢?”
朱瀾搖頭,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她蹲在朱淳身側:“父親,不是夢。是瀾兒來看您了。父親,我是瀾兒。”
“父親,我真的是瀾兒!
朱淳舔了舔嘴唇:“瀾兒,你扇我一巴掌!
朱瀾搖頭:“父親,真的是我!
朱淳盯著朱瀾的眼睛:“果真是我的小姑娘,是瀾兒!彼蝗坏吐曊f:“你怎麼來了。趕緊走,這裏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朱瀾說:“父親,新安公主如此可恨,我要救你出去!
朱淳氣得簡直要去打人,但是他被捆著,動彈不了:“你快走,你不聽話,你可真不乖。到處都是她的人,她還有死士!
朱瀾要去解繩子,朱淳拒絕:“不行,別動繩子,她的人能看出來!
朱瀾問:“父親,你等我救你出去,到時候咱們一家人遠走高飛!
朱淳怒道:“胡鬧,你如何能鬥得過她?你趕緊走!
朱瀾搖頭:“父親,我先把洞口堵上去,晚上過來找你。”
說完,她給朱淳堵上幹布,蒙上眼罩,縱身而上。
遠處來了一大群人,是新安公主迴來了。
朱瀾加快速度,堵住洞口,然後趴在屋頂上,一動不動。
公主站在院子外麵:“他怎麼樣?”
管家恭恭敬敬答道:“迴公主,駙馬爺很好,沒什麼動靜!
“好,把他鬆開吧,給他點東西吃,免得餓死!
“是,公主!
公主走了。
朱瀾看著公主的身影,她身後跟著四個黑衣男子,身材精壯,走路輕飄飄的毫無聲音,看來功夫很好。
朱瀾更加不敢動了。
朱淳走出內室,站在院子裏欣賞綠菊花,他低垂著腦袋,就那麼靜靜站著,隨後摘下來一朵,然後一瓣一瓣撕下來丟在地上。
朱瀾知道,這是父親的習慣,他素來喜歡這麼撕了花瓣丟掉,然後母親就罵他,他依然不改。
父親在撕花瓣的時候,在想什麼呢?是不是在想從前一家四口的日子?那時候,母親不是在監督大姐背書,就是在看她跳繩踢毽子,順便罵父親沒出息。
而父親呢,就笑瞇瞇的看著,聽著。
那時候多好啊。
而現在,隻剩他一人,在這囚籠一樣的地方撕花。
他的手,那麼瘦,仿佛揭開那層皮,就是骨頭。
父親,我定然救你出去,就是殺了新安也在所不惜。
等到半夜,朱瀾爬起來活動了下手腳,從屋頂上溜下來。房門未栓,朱瀾順利地進了內室:“父親!
朱淳就在黑暗當中坐著:“就知道你不聽話!
他這次沒被捆著,伸出一雙大手握住朱瀾的手:“瀾兒,我的兒。”
朱瀾在朱淳腳邊跪倒,額頭滴在朱淳的手背,火燙的淚都流在他手背上。朱淳半天沒吭聲,整個房間安靜又沉默。
“瀾兒,”他終於開口:“你母親可好?”
“父親,我還沒去看過母親。大姐不讓我告訴母親外祖父的事,我怕見到母親控製不住說出來。等過陣子我就去看母親!
朱淳說:“也好,你母親重情義,先不讓她知道也好。瀾兒,你如何學得這一身功夫?”
朱瀾低聲說:“我在外祖父家學的,我師父姓申名延慶,是個武林高手,他一開始是大表哥二表哥的師父,我看著好玩也跟著學,後來外祖父就讓我拜他為師!
朱淳又問:“你為何在外祖家?”
朱瀾不答。
朱淳:“……可是你祖母對你不好?”
朱瀾嗓音有些暗。骸啊瓫]有,祖母大伯母她們對我挺好。”
在黑暗中,朱淳用大拇指擦掉朱瀾的熱淚:“我兒不哭,以後就要靠自己!
他拉著朱瀾坐下:“六年前,你祖母跪在我和你母親麵前,央求我們和離。孝道在上,我和你母親不能不同意。我進了公主府這六年,朱家以及你大伯母二伯母的娘家那些人都雞犬升天,享盡榮華。瀾兒,你記住,你不欠朱家,是朱家欠你,欠你大姐和你母親,他們欠你們一個家。”
朱瀾又要哭,但是強忍著不流淚:“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