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瀾心中一動,認真看這對夫妻。男的四十多歲,一臉端正,女人年齡也差不多,眼神極其柔和。
一看就是善良之人。
她現在極缺人手,尤其是家仆。
但世道險惡,根本不能輕信他人。
朱瀾搖頭:“抱歉,我家不缺少人手。”
說完,拉著雙成就走。
那一對兒夫妻拿著水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朱瀾對雙成說:“家裏就咱倆,可得擦亮眼睛,現在的人知人知麵不知心,你看鄭伯翰,不就是看著俊美才騙過了外祖父,對不對?”
雙成使勁點頭:“嗯,姑娘說得對,他就是個人麵獸心的。”
王九功和李秀秀灰頭土臉迴到王府,果然,薛從儉那雙幽暗的眼瞥過來:“怎麼,沒把自己送出去?”
王九功不敢抬頭,李秀秀倒是不怕薛從儉,上前一步:“王爺,五姑娘很小心,咱們隻能另外想辦法。”
薛從儉點頭:“去吧。不許失敗。”
“是,王爺。”
翌日,朱瀾和雙成出去掃墓,忽然從很遠的地方飄來一陣香氣。朱瀾不太會做飯,雙成的手藝也不怎麼樣,兩個人聞著這股味道,饞得不行。
雙成順著味兒就走了過去。
還是昨日那夫妻倆。
他們在野地裏搭建了草棚子,婦女在小爐子上忙著,男子燒火,看到雙成和朱瀾,趕緊站起來:“姑娘來了。”
鐵鍋裏咕嘟著白菜豆腐,嫩白色的豆腐藏在碧綠色的大白菜葉子下麵,冒著熱氣,晶瑩剔透。婦女往鐵鍋裏放了一大勺的黃豆醬,隨意攪和了幾下,豆腐和白菜都變了顏色,紅嫩嫩的。
朱瀾偷偷吞了吞口水。
快兩個月了,她和雙成隻吃餅子、粥、鹹菜或者鹹鴨蛋。
婦女拿了碗筷衝洗幹淨,盛了幾塊豆腐和白菜,又挑了幾筷子粉條:“姑娘,嚐嚐我的手藝。”
朱瀾哪裏會吃陌生人的東西:“謝謝大姐,我不吃。”
雙成卻眼巴巴看著那碗裏的菜。
男子笑了,拿了一個破碗盛了一大碗,蹲在地上吃起來。
他吃得特別爽快,一大口一大口的,看著就非常有食欲。
婦女說道:“姑娘,您昨日給了咱們水喝,今日請姑娘吃一口豆腐。”
她雙手捧著碗筷,眼神真摯。
有這麼一雙眼睛的人,不會是壞人吧。
朱瀾猶豫了一下,肚子又在咕咕叫。
那婦女把碗筷交給雙成,雙成捧著碗:“姑娘,吃一口吧。”
那碗裏的香氣撲鼻而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朱瀾把碗筷還給婦女,拉著雙成就走。
“雙成,今日咱們進城買豆腐吃。”
這下子,王九功和李秀秀徹底傻眼。
怎麼和王爺交差?
“王爺。”
兩個人羞愧得站在薛從儉麵前,雙腳扣地。
薛從儉倒是很坦然:“她是個聰明的姑娘,豈會讓你等雕蟲小技給迷惑?”
過了一會兒,他問:“今日她來買豆腐?”
“是,王爺。”
薛從儉起身:“把自己收拾幹淨,跟我出去。”
她來買豆腐,自己就去巡邏。
來一場浪漫的偶遇吧。
朱瀾已經遇到了麻煩。
她和雙成要去菜市場。兩個人在京城生活多年,卻不知道菜市場在何處,兜兜轉轉的到了中午,兩個人都餓了。
兩個人就在街邊的小攤那裏吃水餃。
朱瀾選的是韭菜雞蛋水餃,她要吃一年素。雙成也跟著選了白菜粉條餡的水餃。
“姑娘,這水餃可真好吃。”
“好吃多吃,等會兒再買一碗。”
大街對麵停著輛馬車,新安公主撩著車簾看著朱瀾和雙成,那雙惡毒的眼睛沒離開過朱瀾白嫩的臉龐。
自己那張臉,怎麼保養都是一副中年婦女的老態,世故,俗氣。
朱瀾則是明媚而青春。
僅僅是一身素白的孝衣,就吸引了路過的人頻頻側目。
那日她被太後命人打掉了一顆牙齒,說話漏風,現在不敢見人,隻能躲在馬車裏看京城繁華。而朱瀾這個賤貨,公然在大街上吃餃子。
呸。
看了看身邊依舊埋頭雕刻小木鳥的朱淳,新安公主怒從心頭起:“來人,把那個攤子給我砸了。”
朱淳怒道:“你想幹什麼?”
他一手捏著刻刀,一隻手捏著木鳥,憤怒的看著新安公主。
“我想幹什麼?我就不讓她吃。她憑什麼吃?”
朱淳幾乎要把刻刀捏斷,平靜了一下,憤怒的臉變成木然:“隨你。”
新安公主最煩他這種開水都煮不開的模樣,氣得心肝亂顫:“砸,給我狠狠地砸。”
幾個家仆如狼似虎一樣奔到水餃攤那裏,一言不發,抓起來凳子就開始砸。
“幹什麼?你們幹什麼?”
攤主夫妻嚇得躲在一邊,眼睜睜看著他們推倒攤位,一時間水餃,開水、鍋碗瓢盆砸得滿地都是,餡料灑落在地上,淩亂不堪。
一個家仆有意無意,把板凳砸向朱瀾。
朱淳瞬間緊張起來,推開新安公主大喊:“瀾兒,瀾兒,快跑---”
朱瀾一愣,往這邊看過來。
是父親。
她像被凍僵了一樣,傻愣愣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父親多久沒叫過她“瀾兒”了。
她很想哭。
新安公主扯過來朱淳就是一個耳光:“給你膽了是不是?你敢喊一句,你全家都要死。”
朱淳扭著脖子,依舊透過車窗去看朱瀾:“快跑,瀾兒跑啊。”
一把閃閃發光的匕首,在半空中打著轉兒猛衝過來,刺中那家奴的手腕,板凳瞬間跌落,家奴哀嚎著倒下:“啊----我的手,我的手----”
一隊金吾衛衝過來控製住十來個家仆,薛從儉快步而來,臉已經黑得不像話。
他一陣風一般站在朱瀾身前,從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朱瀾,厲聲問道:“可曾傷到?”
朱瀾搖頭:“並未。”
雙成嚇得縮在朱瀾身後,緊緊抓住朱瀾的胳膊:“姑娘的手傷到了。”
薛從儉抓起朱瀾的兩隻手,左手流了血。
“怎麼迴事?”
朱瀾自己都不知道她怎麼受的傷。
更何況他竟抓住自己的手,她很不習慣。
她更加惦記朱淳。
朱瀾抽迴手,想走到馬車那裏去,但是薛從儉不讓:“你過去你父親會更糟糕。”
新安公主最會遷怒。
朱瀾怒視他:“我要去看我父親。”
甩掉薛從儉的手,朱瀾一步步走向馬車。
朱淳趴在車窗上,一行老淚幾乎要從眼眶裏流出來:“瀾兒。”
他以為他聲音很大,但是他的聲音,低得連他自己都聽不到。
朱瀾站在馬車下麵,仰著頭看朱淳,朱淳把眼淚逼迴去,微微一笑:“我瀾兒餓了?爹給你個好玩的。”
說完,把那個還沒雕刻完的小木鳥遞給朱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