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他年少天真，還是在做麵子功夫？


    宋瀾垂眸：「朕剛登基的時候，他日日都來替徐清縱求情，後來知道求情沒用，就再不提此事，在朕麵前也像個沒事人似的，說實話，朕有些看不透他�！�


    「若是真的看重與陛下的兄弟情分倒還好，就怕他是在收斂鋒芒，賣乖討巧，不過也不至於，他還小�！�


    話一出口，梅硯自己就默了，當(dāng)年他初任宋瀾的少傅時，宋瀾就已經(jīng)很會工於心計了，那時候他比宋南曛還小些呢。


    這皇城裏，從不以年歲論長短。


    「這天下哪有什麼兄弟情分，朕也不過是看他乖覺，不願動他罷了�！�


    梅硯足下一頓，一本正經(jīng)：「這話不然，臣與自家兄長，關(guān)係就很好�！�


    盡是無情帝王家罷了。


    這日梅硯主動與宋瀾說了許多話，言語中多有掛念他的意思，宋瀾便很受用。


    當(dāng)年梅硯喝了先帝賜的毒酒險些殞命的時候，宋瀾就知道自己是大逆不道喜歡梅硯了，本想著熬過那一劫，他就同梅硯把話說開了，好好問一問他的意思。


    誰知後來事多，梅硯逼死了先帝，整個大盛都翻天覆地了一場，兩個人就再也做不到推心置腹地說話了。


    宋瀾起初將梅硯軟禁在宮裏，本意是想護著他，生怕梅硯再做出那自裁謝罪的事兒，後來梅硯不再一心求死，他卻仍不願意放人，這才發(fā)覺是自己的情欲在作祟。原來即便梅硯騙了他五年，還逼死了他的君父，他還是不能割捨當(dāng)初的情，他忘不了梅硯對自己的好，忘不了東宮裏溫言笑語的那五年，更做不到把梅硯當(dāng)成弒君的佞臣。


    宋瀾剛登基，朝堂上並不太平，黨同伐異，他的龍位並不穩(wěn)當(dāng)，但仍是竭力穩(wěn)住朝臣，又把梅硯從宮變的事裏摘出來，為此也受了不少言官的罵。


    宋瀾如今摸不準(zhǔn)自己的心，隻想用愛的名義，將梅硯緊緊束縛住。


    出去轉(zhuǎn)了一圈，雖說中途與宋瀾鬧了些不愉快，但梅硯這段日子來的苦悶終於減緩了些，又因著宋南曛的事與宋瀾說了許多話，此時在臒仙榭裏與他相對坐著，倒不那麼苦大仇深了。


    宋瀾臉上也含著笑，靜靜聽梅硯說話。


    梅硯聲音好聽，像是含著幹淨(jìng)的雪，透著清然：「徐氏一族是再也起不來了，但徐玉璋活著的時候有不少黨羽，想必枝蔓交錯，並不好拔除，左相孟顏淵更是個難纏的主，陛下若是要處理他們，也得想好萬全之策�！�


    梅硯遠(yuǎn)離朝堂近一年，期間並不能詳盡地知道朝臣殿上的事，卻還是能憑著今日對宋南曛的見聞推出這許多話來，他的謀略之深，遠(yuǎn)在旁人的想像之外。


    宋瀾垂眸笑了笑，若不是梅硯藏得深，當(dāng)初的徐玉璋也不會那麼快就垮了，說來自己能高坐這個皇位，全因了梅硯的功勞。


    「少傅啊�！�


    「嗯？」


    梅硯說起朝政來便頭頭是道，此時正說到要緊處，聽得宋瀾喚自己，也就下意識應(yīng)了。語氣雖淡，卻並沒有連日來的冷漠，很像他們從前相處的狀態(tài)。


    宋瀾一時也有些怔，卻還是說：「少傅如今還願意同朕說這些，朕心裏很感激，朝堂上棘手的事多，朕也有求助於少傅，少傅若是得閑，可多去昭陽宮坐坐，奏摺策論一大堆，朕總是看不完，少傅還得多指點。」


    梅硯猛地抬頭，一張臉上起了波瀾，全是難以置信。


    宋瀾的意思，是許他出門走動，也許他過問朝堂上的事了。


    「但少傅的身子還沒養(yǎng)好，朕不放心你迴府，就還是住在宮裏，平時身邊也不好離了人，東明雖妥帖，到底年紀(jì)小，朕明日再送兩個穩(wěn)當(dāng)?shù)娜诉^來�！�


    梅硯一默，微微點了點頭。


    宋瀾對外宣稱他在宮裏養(yǎng)病，把人一關(guān)就是小一年，他也曾萬念俱灰過，以為自己這輩子就這麼茍且偷生著罷了，卻不想今天出門逛了一圈，又多嘴論了幾句朝政，竟說動了宋瀾。


    他的手上還沾著先帝的血，宋瀾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完全放心他，一言一行有人盯著是常理中事，他得了能出臒仙榭的赦免，心中多少有些歡喜，兩人的關(guān)係就這麼緩和了不少。


    宋瀾眼瞧著梅硯神色比往日好了太多，便詳裝不在意地抿了口茶水，將那唇潤得發(fā)亮，笑道：「不過還有個事兒，這兩迴朕在少傅麵前沒有遮掩，朕心裏想的什麼，少傅應(yīng)該很清楚了，少傅要是能摒棄前嫌留在朕身邊，那朕也不會再命人看著你�！�


    梅硯一張清白的臉頓時漲紅了。


    加上這次，已經(jīng)兩迴了，宋瀾舉止無狀、行為孟浪、言語唐突，他哪能不知道。


    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孩子，教成了一個斷袖，梅硯簡直要懷疑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現(xiàn)了問題。


    他麵目漲紅，拂袖做怒：「我是個罪臣，陛下要殺要剮都應(yīng)該，可若是臣罪孽深到要做孌兒來消陛下的氣，那……我……」


    他想說自己不如一頭撞死在這兒，卻又想起自己當(dāng)初口口聲聲答應(yīng)了宋瀾不會再尋短見，話卡在嗓子裏，就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早料到梅硯會有這麼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宋瀾並不意外，今天梅硯肯同他談朝堂上的事，就說明梅硯也並沒有真絕情。


    宋瀾親自給梅硯續(xù)上茶水，「朕自小敬重少傅，怎麼會讓少傅受那樣的屈辱，罷，是朕著急了，少傅身子不好，別動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