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王望著眼前的花燈疏影,輕輕嘆了口氣:「他像極了你父親,你也像極了你母親,你們兄弟二人都是年少有為,前途無量啊。」
「前途功名都是身外物,我如今早已看淡,隻盼日後無恙平安,謝天謝地。」
懷王點點頭:「是啊,平安就好,除夕夜該說些平安的話。」
懷王說完這話就開始頭暈,身後跟著的宮人便忙扶了人到偏殿去歇息,梅硯亦親自將懷王送過去,看著他喝過醒酒湯才告退。
從偏殿出來時,梅硯又是一愣,原來是宋瀾好半天沒看見自己,已經眼巴巴地找出來了,此時就站在門口呢。
宋瀾今夜穿得很貴氣,又是新做的龍袍,穿著一件百蝶穿花的朱紅箭袖,大概因為更深露重,外頭又罩了一件孔雀紋大紅羽段披風,天子十二冕旒返照遠處燈火,正挑著一雙眸子笑看梅硯,整個人都眉清目朗,顯得貴氣逼人。
梅硯與他四目相對,不由便是一笑。
宋瀾便詫異了:「少傅笑什麼?」
「陛下啊,過個年從裏到外一身新,也就你是天子帝王,若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隻怕是個敗家子。」
宋瀾對此嗤之以鼻:「朕還給少傅裁了量身衣服,少傅怎麼不穿?不是說衣不如新麼。」
「人不如故啊。」梅硯攏了攏袖子,這邊踱步往迴走,他自然是不想說是因為那兩身朝服實在太過華貴,他畢竟比宋瀾大個六歲,不是逢年過節都盼著穿新衣的少年郎,看了那樣的衣裳隻覺得敗家。
雖是哄人的話,宋瀾聽著倒也受用,顛顛地走在梅硯身側,邊走邊說:「皇叔和少傅說什麼了,朕看他好像有些醉了,少傅呢,沒喝多吧?」
「懷王說認得我父親。」他在宋瀾麵前不願意再提舊事,便接著說,「隻要周子春別再敬我酒,我便喝不多了。」
宋瀾笑笑:「他都醉成一攤泥了,朕怕他撒酒瘋,讓段紙屏帶他去偏殿歇著了。」
話說到這裏,梅硯忽然想起一件正事來,這才尋了機會問宋瀾:「宴前孟顏淵找你,是出什麼事了嗎?」
「他是為著宋南曛。」今日除夕夜,滿朝文武都進宮了,卻沒見到宋南曛,宋瀾說,「朕年前的時候讓太常寺給宋南曛擇選一塊封地,結果休沐前核對庶務,此事便被孟顏淵知道了,他方才是來諫言,說宋南曛年歲還小,還不到去封地的年紀。」
之前宋南曛與宋瀾反目,又堂而皇之的想要拉攏梅毓,宋瀾便決定讓他過了年就去封地上,隻是事情多,一直耽擱著。
梅硯聞言輕輕嘆了聲:「他還想著讓你立南曛郡為皇太弟呢,看樣子是不會眼睜睜看著南曛郡遠去封地的。」
宋瀾垂眸,「朕此生不會娶妻,宋南曛若是能好好學習政務,又能心繫百姓,朕立他為儲副又有什麼要緊。可他記恨朕殺了徐清縱,恐怕巴不得朕死呢。」
「兄長是怎麼說的?」
孟顏淵向宋瀾諫言的時候,梅毓也在場。
「兄長與他理論了半天,兩人雖有些爭執不下,但也算讓孟顏淵有了些忌憚,他雖把宋南曛去封地的事情壓了下去,卻也不敢在此事上逼迫朕的。」
話是這麼說,但孟顏淵實在把持了朝政太多年,朝臣中有一半都是他的心腹,若真把他逼急了,到時候官官相護,怕是有人會反。
看出來梅硯因為這幾句話就變得憂心忡忡,宋瀾登時就不願意繼續說了,今天是除夕夜,不應該說這些令梅硯頭疼的事。
他笑了笑,不太自然的轉開了話題:「少傅,說到兄長,朕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
梅硯乜他一眼,順著他的話茬來,隻說:「自古說這句話的,多半是說了句廢話。」
宋瀾有些訕訕,仍是說:「朕想問問兄長有沒有成親的念頭。」
「成親?」梅硯多少是喝了兩盞酒的,一聽見這兩個字著實愣了一會兒,「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他雖不解宋瀾為什麼突然這麼問,但宋瀾的話還是很成功地讓他把「成親」和「梅毓」掛上了勾。
梅毓過了年也有二十九了,尋常人家的公子這個年紀孩子估計都不小了,但梅毓這些年一直隱居錢塘,到如今還是個孤家寡人。
梅硯皺了皺眉,說:「我母親在世的時候,倒是給兄長說過一門親事,那姑娘打聽過後疑心我兄長是個隻會看書不會說話的書呆子,說什麼都不肯嫁。後來母親過世,阿公和翁翁似乎又催了兩迴,卻都被兄長搪塞過去了。」
宋瀾努力消化這些信息,皺著眉沒說話。
梅硯倒是一本正經,是真的對兄長的終身大事上了心,過了會兒才有些憂心忡忡地說:「你說,兄長莫不是被當年那姑娘傷了心吧?」
「應當……不至於吧。」
梅硯想了想,覺得最是穩重端方梅逢山,應該也不會真的因為一樁不成文的婚約而諱疾忌醫。
他看著宋瀾在自己麵前出神,有些狐疑地問:「你還沒說,為何忽然提起兄長的婚事?」
宋瀾「哦」了一聲,猛地迴過神來,然後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低聲說:「不是都說新歲行大運麼,朕覺得今年是個好年,兄長行的大概是桃花運。」
梅硯越聽越有些疑神疑鬼,簡直聽不懂宋瀾在說什麼。
「沒喝多吧?」
宋瀾依舊笑得風流出眾,一雙眼睛挑了挑,示意梅硯一起迴閎宇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