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瀾仰頭望著天,竟有些自怨自憐,朕這個皇帝當得辛苦啊,不僅要操心民生大計,還要操心弟妹的終身大事。
梅硯隻覺得身側的人半天都沒說話,正想問他是不是知道此事辦得不靠譜,轉頭就看到了宋瀾這一臉悵然的表情。
梅硯嘴角抽了抽,抬頭就往人額頭上點了點,「宋青冥,我看廖華抱著一堆摺子去了昭陽宮,你要是閑,就趕緊迴去批摺子。」
這迴宋瀾揪著梅硯的袖子嗚唿哀哉了半天,梅硯都不為所動,逕自出宮迴了府。宋瀾無奈,隻能暫且放下宋鸞音的婚事,轉頭埋首到了令人焦頭爛額的朝政裏。
——
今年還算安穩,朝中事情雖多,但都是些瑣事,諸如國庫的銀子、工部的房子、吏部的官職調動……
這天宋瀾坐在昭陽宮裏,忽然想起去歲那場駭人聽聞的雪災,一時竟生出恍如隔世之感。
沒等他感慨多久,廖華就進來了。
「陛下,景陽侯和大理寺卿杭大人求見。」
宋瀾將筆擱在案上,「宣。」
周禾常常進宮,大多是找宋瀾喝酒,杭越也會進宮,大多數是來述職,但周禾與杭越一起來,隻能是為著一件事。
宋瀾見兩人進來,不由地端正了神色,問:「是蔡華敬的案子有進展了嗎?」
周禾與杭越對視一眼,臉色俱沉了沉,宋瀾看在眼裏,心也就沉了沉。
從去歲小年夜算起,蔡華敬已經死了快一個月了,人死於那莫名的蠱蟲,背後有不為人知的勢力,杭越和周禾一直在查。
前些時候杭越已經稟奏過一迴,說那蠱蟲是境外之物,不是大盛地界上的東西。如今杭越又與周禾一同來了,想必是有了新的進展。
周禾躬了躬身,道:「確實是有了新的進展,隻是不是個好消息。」
宋瀾已經料到周禾會說這樣一番話,卻沒生氣,好消息壞消息的,都得聽不是麼。
「說吧。」
「先前大理寺一直在查那蠱蟲的事,臣就去查了查蔡華敬手底下的那幾個江湖殺手。人雖已經死了,但他們身手極好,迷暈梅少傅的那味迷香也有些古怪,因著這些人人數不少,臣便順著查了下去,發覺這些人不是近日才出現在大盛境內的,而是在一年前就出現在了盛京城裏。」
「一年前就在盛京城了?藏身於何處,受僱於何人?」
「俱不知。」周禾有些歉意地搖了搖頭,「陛下,線索到這裏,徹底斷了。」
宋瀾悵然,下意識又看了杭越一眼,周禾以前是個小紈絝,辦事不怎麼靠譜,但杭越卻是真有能耐的。
然而杭越也低了頭:「迴陛下,確如景陽侯所說,大約在一年前,盛京城裏的暗哨曾留意到這些江湖人士,隻是盛京城本就魚龍混雜,這些人進城以後又沒了蹤跡,暗哨也就不曾上心,若非此番景陽侯一路查過去,甚至都不知道這些人是一年前出現在盛京城的。這些人行蹤不定,也不知與誰聯絡過,更不知為何會替蔡華敬賣了命。」
宋瀾靠在椅背上,眉頭不由緊緊鎖起,先前梅毓和梅硯一起分析過蔡華敬一事的利害關係,天子腳下有人意圖不軌的確令人心憂,可又得知那蠱蟲是境外之物,這份心憂便消了大半。如今兜兜轉轉,卻又查出來那些個江湖殺手一早潛伏在了盛京城裏,且線索還斷在了這裏!
這算什麼事!
「哐」的一聲,宋瀾抬手把手邊的茶盞摔了,周禾與杭越忙跪下請罪,宋瀾疲憊地捏了捏眉心,「罷了,這事既查不下去,就務必在盛京城裏多加戒備,若再有形跡可疑的,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
周禾沒再與宋瀾耍貧嘴,與杭越領了命便跪安了。
宋瀾盯著被自己摔碎的茶盞,思緒不由地再度飄飛,一年前……段驚覺從南詔迴京,梅硯久病初愈,幽雲二州下了一場罕見的大雪,宋瀾與梅硯之間的誤會達到了頂峰。
再特殊的事,似乎也沒有了。
而就是在這尋常的日子裏,似乎有些事,漸漸地藏不住了。
——
春景將盛,朝華門附近的宮苑裏有一湖溫泉池水,受那泉水的滋養,兩束杏花開得極美,粉瓣玉芯,悄悄吐著芳顏,引得一眾小宮女駐足留連,險些忘了返。
宮女們看見周禾和杭越過來,忙躬身避讓,杭越見周禾麵色始終陰沉沉的,悶了一路,終忍不住問了:「景陽侯這是怎麼了,陛下不是並未責怪麼。」
周禾這才迴神,隻斂了眸,卻並沒與杭越多說,隻道:「與陛下無幹,是我自己的事。」
人家都這麼說了,杭越自然不會再多問什麼,兩人又是一陣沉默,直到出了朝華門,杭越一愣。
——南詔世子段驚覺在宮門口等著呢。
自從除夕夜過後,周禾日日都待在藕花園,兩人原本較為隱晦的關係也在這個正月裏迅速發酵,變得人盡皆知起來。
而世家大族的事,哪裏容得人置喙,杭越即便知道什麼也是不敢多說的,向段驚覺行禮後便告辭了。
天已經暖了,段驚覺卻還披著鬥篷,裹得嚴嚴實實的,鬥篷裏露出來一角素白的衣袍,襯得整個人幹淨清然。而那雙柳眼便始終淡淡看著杭越,直到人走遠,連背影都看不見了,才聽見周禾有些不滿的聲音傳過來:
「這杭越長得是不錯,可也不至於教你這麼盯著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