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 血蠱又發作了麼?」
東明慌了神, 手足無措間已經在梅硯榻前跪下。
這幾個月裏, 梅硯身上的血蠱時不時便會發作,發作起來便是要人命的疼法。梅硯怕人擔心,每次都咬牙忍著,有時實在忍不住了才會在自己手臂上劃一刀,衣袖下至今都有沒癒合的傷口。
饒是如此遮掩著,還是被東明撞見了幾次,東明此時心疼地要落下淚來,一開口就帶上了哭腔:「主君,主君,您說句話,您別總咬牙忍著。」
梅硯有心想要安慰他,開口卻說不出話來,稍稍一動便是鑽心的疼,到最後還是漏出了幾絲悶哼。
東明再不敢掉眼淚,連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將梅硯扶起來,又端過那碗鎮痛的藥遞到梅硯嘴邊,「主君,喝口藥。」
梅硯渾身都被汗浸透了,借著東明的力氣坐起來,忍著心口的疼喝了小半碗藥,那份痛楚才總算是被壓下去了一些。
東明在一邊滿是擔憂地說:「這血蠱怎麼發作得越發頻繁了,前些時日還是半個月發作一次,最近卻三五日便要發作一次……」
梅硯顯然不想讓東明繼續說下去,虛弱地咳了一聲,堪堪止住了東明接下來的話。
「主君?」
梅硯一手撐在憑幾上,默默消化掉了心口處的餘痛,然後才扯著嘴角沖東明笑了笑,問:「還是沒有消息麼?」
他近日一直在等宋瀾的消息,但別說宋瀾派人送迴來的信,就連前方的戰報也已經一連數日沒有收到了。
南詔與盛京相距甚遠,如今那邊戰況如何、宋瀾有沒有找到段驚覺、宋瀾又是否安好,梅硯全都不知曉。
如何能不擔心呢……
東明有心想要安慰梅硯,便隻說:「陛下那般有謀略的人,定然不會有什麼事的,說不定這會兒正與南詔王和南詔世子談條件呢,這不是主君樂意看到的麼?」
梅硯眉宇間的愁緒卻並沒有散開,隻是意味深長地說:「怕隻怕他會以身犯險。」
也就是話音剛落下,門外便有一個小廝近來通稟,「主君,郡主帶著小少爺來看您了。」
梅硯一愣,連忙讓東明將剩下的半碗藥遞了過來,也不顧藥是不是有些涼了,隻是一飲而盡,蒼白的臉色終於好了些。
也就剛讓東明收了藥碗,宋鸞音已經自己打著簾子進來了。
梅毓與宋鸞音夫婦關切梅硯,常常會到少傅府來,梅硯早已經習慣,此時卻還是抬頭看向從門外走進來的宋鸞音,笑著問:「郡主怎麼把祈年也帶來了?」
宋鸞音臉上帶著笑意,麵容依舊姣好如少女一般,進了屋也不說話,伸手就把抱著的孩子扔到了梅硯懷裏,然後大大方方往椅子上一坐,笑道:「哄哄你侄兒。」
梅硯這才低下頭去看懷裏的孩子,梅祈年不過半歲大,卻早慧得很,見了人便能認出來是誰,又素來與梅硯親近,此時看到抱著自己的人是梅硯,原本哭啼啼的一張小臉竟也露了笑顏。
梅硯身上沒力氣,隻哄了兩下邊將孩子放到了床榻上,笑著逗他:「怎麼總是愛哭呢,再哭你母親可要生氣了。」
梅祈年自然是聽不懂的,梅硯這話問的本也是宋鸞音。
宋鸞音笑著嘆了口氣,拿起腰間的流蘇香囊逗了逗梅祈年,又說:「近日朝中事情多,你兄長常要徹夜處理政務,這孩子一直見不到他父親,所以總是哭。我想著你在府上養病,左右也是無聊,這孩子又樂意見到你,便將他帶過來了。」
梅硯聽完宋鸞音一番話,嘴角的笑意卻漸漸凝固住,抬頭問:「朝中又有什麼事?」
宋鸞音拿著香囊的手一僵。
梅硯本就蒼白至極的臉色又是一變,心裏禁不住「咯噔」一聲,他審視著宋鸞音的表情,似乎要在這驕矜貴女身上窺探到他心中期盼多時的信息。
「郡主,是不是有青冥的消息?」
宋鸞音垂著眸子沒有說話,一雙眼睛卻漸漸泛上了淚光。
梅硯見她如此反應,一時心都揪了起來,幾日裏設想過的那些不好的預感一齊在腦海裏翻湧,剛剛被壓製下的血蠱又有發作的跡象。
宋鸞音瞥見他的臉色,禁不住有些慌神,連忙讓守在門口的東明把梅祈年抱了出去,又親自去給梅硯倒水。
「景懷,你別心急,你體內的血蠱哪裏經得住你這樣憂思?」
梅硯喝了水,稍稍順了順氣才覺得緩過來了些,他虛虛一笑,蒼白的嘴角扯出一個弧度,說:「我如何能不憂思?」
宋鸞音又嘆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把心裏的話說了出來,「你兄長就是怕你撐不住,所以反覆叮囑我不可以將皇兄的消息告訴你,可我左思右想,又覺得他的消息獨獨不能瞞你,所以還是來了。」
宋鸞音今日來這一趟,壓根不是為了帶梅祈年來見梅硯,而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宋瀾的消息告訴梅硯的。
她不是唯夫君之命是從的閨閣女子,有自己的主見和看法,深覺情深意長之人應超越生死,更不該有不知名的音訊。
梅硯咬了一下嘴唇,語氣還算鎮定,道:「郡主說得對,你們的確不該瞞我,我雖中了蠱,但還不是廢人。」
「雖不是個好消息,卻也沒有太壞。」宋鸞音沒再猶豫,一五一十地把從南詔傳來的消息與梅硯說了,「是半月前,皇兄帶著麾下將士與南詔世子打了一仗,這一仗裏,皇兄中了一箭,被南詔的郡主帶迴了城中,廖總領與杭大人沒能及時攔下,南詔城門一關,便沒了皇兄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