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一真人拱手讚道:“陛下雄武大略,經(jīng)天緯地,必能掃平群雄,覆滅大周,開創(chuàng)盛世,名垂青史。”
張雍淡然一笑:“大周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朕生於此世,自當效仿太祖,提三尺劍,立不世之功。”
“望你我君臣戮力同心,共舉大業(yè)。”
“此為貧道無上榮幸。”衍一真人麵色肅然,“必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君臣二人秉燭夜談,直至三更時分。
見張雍麵帶倦容,衍一真人拱手告退,迴返城中道觀。
剛一坐定,驀然神色一變,喃喃道:“大涼國運正如旭日東升,蒸蒸日上,不知為何,卻有流失之感。”
他屏息凝神,抬頭望去,隻見青氣如雲(yún),紅光熠熠,自河西七州浩蕩而來,如雲(yún)蒸霞蔚、銀河垂掛,齊聚姑臧,令人心神震動。
城北皇宮之上,更有一道天柱直入九霄,接天連地,蔚為壯觀。
這便是張雍的天命,已然自立根基,雖然稍顯薄弱,無法與大周國運媲美,卻也底蘊深厚,頗有欣欣向榮之勢。
然而,本是昌盛之景,落在衍一真人眼中,卻總覺不協(xié),似忽略何處。
他盤坐蒲團,運轉(zhuǎn)玄功,一道道金光匯聚雙眼,遍察天命之柱。
半晌之後,他倏然一驚:“東南一角,有氣運缺失,似有將星離去,以致天柱黯淡一時。”
“此人是誰,竟有這般大氣運?”
須知,張雍天命,乃是匯聚河西道七州、百萬軍民所凝,囊括蕓蕓眾生,不獨一人。
此人卻憑一己之力,動搖天柱,當真可怖。
“莫非,這將星有國公之命,宰相之氣?”
想到這,他眉頭一皺:“如此大將,斷不能放任在外,須得為陛下招攬,共謀大事。”
他重新坐定,抱元守一,念誦三遍《清靜經(jīng)》,排除雜念,待心平心和,驀然施展秘法,推演天機。
良久之後,他睜開雙眼,歎息一聲:“天發(fā)殺機,鬥轉(zhuǎn)星移。如今正逢亂世,天機混沌,難以推算此人麵貌來曆。”
“竭盡全力,也隻得三字:琵琶山。”
“看來,這將星正在琵琶山中,須得派人前往探訪。”
想到此處,他喚來道童,交代一番。
是夜,便見一支探馬悄然出城,奔赴昌鬆,直入琵琶山去了。
……
且說武安戍中,一條羊腸小道上,高楷率領三千兵馬,正蜿蜒前行。
這小道兩側(cè),皆是懸崖峭壁,深不見底,稍望一眼,便讓人遍體生寒。
眾人行走半夜,直至東方既白,方才出了小道,來至一處峽口。
這峽口好似葫蘆嘴,內(nèi)中有一大一小兩個山穀,皆名和戎,唯以大小區(qū)分。
此刻晨光微熹,灑落一束束金光,照徹四方。
眾人緩步行走,隻覺萬籟俱寂,幽邃安寧,仿佛隱世仙鄉(xiāng),不沾絲毫煙火之氣。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楊燁輕聲讚道,“此地氣候溫潤,水草豐美,堪比塞上江南。”
鄧驍出言附和:“楊長史所言不錯,此地原本有一村寨,世代隱居,宛如五柳先生筆下桃花源,遺世獨立。”
“然而,昌鬆縣令為屯田種糧,將村民盡數(shù)遷走,此地也就複返自然了。”
眾人皆讚一聲好風水,正欲拔足深入,忽聞高楷沉聲喝道:“且慢!”
楊燁不明所以:“主上,何故駐足不前?”
“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高楷蹙眉道,“這和戎穀如此冷寂,不光毫無走獸,竟連一聲鳥叫也無,太過蹊蹺。”
楊燁麵色一變,仔細觀望,駭然道:“為何如此僻靜?”
“若不出我所料,必有奇兵埋伏。”高楷冷聲迴言。
楊燁倏然一驚:“竟有伏兵,莫非是趙元謙所派?”
鄧驍急忙拱手:“將軍,我不知……”
高楷揮手打斷:“此事與你無關,不必自澄。”
他環(huán)顧四下,隻見山林深處,一道道灰氣騰空,雖然隱蔽非常,卻逃不過他法眼。
“山匪?”高楷眼眸微瞇,“觀其氣,影影綽綽,不過數(shù)百之人,卻似有軍中煞氣,莫非曾為兵卒?”
這亂世之中,多有逃兵,混跡山林,倒也不足為奇。
隻是,這數(shù)百人頗不尋常,煞氣之重,竟可震懾飛禽走獸。
看來,為首者必是奇人。
楊燁麵色凝重:“主上,我等該如何行事?”
高楷思索片刻,開口道:“我料山匪必在大和戎穀,可設法誘其現(xiàn)身。”
“傳令,兵分三路,各領千人,我親率中軍,深入小和戎。”
“你與鄧驍,各自領兵埋伏兩側(cè)山林,以鳴金為號,當即發(fā)兵,不得有誤!”
此為反其道而行之。
“是!”楊燁、鄧驍二人齊聲應下,領命去了。
過不多時,兩千兵卒潛伏以待,悄然無聲。
高楷輕夾馬腹,領千餘兵卒,緩步前行,邁入小和戎,隻見此處四野開闊,唯有北側(cè)一條通道,極為狹窄,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萬籟俱寂,飛禽走獸皆無。”高楷淡笑一聲,“究竟是何奇人,有這般煞氣?”
話音剛落,忽見前方灰氣翻湧。
大地陡然震動,飛沙走石,塵土漫天,仿佛千軍萬馬衝鋒而來。
莽莽林木倒伏下去,低眉折腰,不敢動彈。狂風刮麵,一絲絲血腥氣若隱若現(xiàn)。
高楷定眼一觀,卻見數(shù)百騎兵揚鞭策馬,如同風馳電掣,幾個唿吸便奔至百步之內(nèi)。
“殺!”
喊殺之聲驟然震響,遍傳四方。
左右士卒無不色變:“將軍,這……”
高楷望一眼為首之人,猛然一驚,沉聲道:“速速鳴金。”
“是!”
銅鑼“鏗鏗”敲響,眾人疾速變幻陣容,撥馬轉(zhuǎn)頭,往峽口撤去。
身後,數(shù)百山匪滿臉譏笑:“隴右小兒,竟這般畏縮,一箭不發(fā),便狼狽奔逃,當真無用。”
為首者一馬當先,冷哼道:“送上門來的肥肉,可不能讓他們跑了,兒郎們,隨我追擊,殺個片甲不留。”
“是。”
眾人轟然應諾,個個揮舞長鞭,疾馳如風,眼看便要追上隴西小兒,卻不防,變故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