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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八日晨,太陽尚未露臉,盧植、閔貢等就陪同劫後餘生的少帝和陳留王,動身返迴京都洛陽城。上午走到北邙山上,遇上趕來迎駕的王允、袁紹等一班公卿。君臣相見皆大歡喜,便取路而迴。


    中午走到北邙山下,忽見旌旗蔽日,塵土衝天,有一大隊人馬,猶如山洪暴發,奔躍著,沸騰著,喧囂著.朝他們彌漫過來,擋住了去路。百官見狀統皆失色,少帝劉辯更是驚慌,嚇得涕淚交流,不知所措。


    陳留王劉協見少帝劉辯驚恐,便向左右傳旨退兵。一個青年侍臣趨前,高聲傳旨:


    “來者何人?有詔退兵!”


    這時旌旗開處,突出一員大將,眉粗眼大,腰壯體肥,身高臂長,身披大氅,內穿甲胄,騎著一頭毛鬃純赤色的高頭馬,威風凜凜,直至駕前,大聲質問道:


    “諸公為國大臣,不能匡正王室,致使國家動蕩,皇帝逃亡。我西涼刺史董卓,不遠崎嶇山路八百裏之遙,日夜兼程,帶兵趕來保駕,扶持王室,豈能憑你一句話說退兵就退兵?”


    眾臣聽得目瞪口呆,麵麵相覷。年輕的侍臣,有帝、王和眾大臣在旁,壯著膽喝斥道:


    “大膽董卓,你這小小刺史,竟敢抗旨?”


    “你這小子,聖旨是從你黃口所出,誰知是真是假?即便是真,也要看看是對是錯?我董卓這把劍向來不聽那些假的、錯的聖旨!”


    董卓說完,“嚓”地一聲,拔出閃著冷光的劍,直逼這位侍臣。這時佩劍的袁紹、盧植和吳匡也紛紛拔出長劍來,怒目以待。董卓前軍士卒也個個箭在弦上,嚴陣待命。頓時劍拔弩張,氣氛十分緊張。


    皇帝劉辯嚇得高聲痛哭,淚濕龍袍。唯九歲的陳留王劉協遇事不驚,驟馬至董卓的麵前,高聲喝道:


    “大膽董卓,你既來保駕,當今皇上在此,為何不下馬朝拜?難道你這把不聽話的劍也要斬掉君臣之禮麼?”


    董卓被這九歲的陳留王喝得怔住了,頓感自己失禮理虧,慌忙收劍,滾鞍下馬,口唿萬歲,跪拜於道路左旁。


    於是,兩邊收起劍弩,合成一隊,護駕迴宮。


    一路上,董卓主動同皇帝談話,詢問被劫經過。皇帝結結巴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陳留王見狀,代帝迴答。他有條不紊地對董卓說明禍亂的緣由,自始至終,並無半句失語。董卓當著眾人之麵,高聲讚歎道:


    “還是陳留王賢明可愛,比起那位隻懂得啼哭的皇帝,強過百倍。”


    半路上,董卓越看越覺得陳留王可愛,竟將他抱過來,和他同騎那匹高大無比的赤兔馬,隨皇帝車駕而行。


    王允在場靜觀董卓的這一切舉止言語,心中充滿著感慨。開頭見董卓傲慢無禮,十分憤怒,本想拔出身上佩劍,一揮劈去。但是,他很快想到,董卓是一位擁有重兵的強者,一位孔武有力的巨人,不由得嚇出一身冷汗,終於沒有拔出劍來。可後來慢慢觀察,卻不得不對董卓刮目相看。王允覺得,董卓身上有許多特質是一般朝臣所沒有的。他有一種粗野兇狠的蠻氣,還有一股壓倒一切的霸氣,更有一股敢做敢為敢勝敢成的豪氣,甚至還有一股唯我獨尊的王氣。心想如今何進已死,皇帝年幼軟弱、何太後婦道人家,朝中又無鐵腕大臣,看來今後掌握朝政大權的頭號人物,非董卓莫屬了。


    王允想想自己,雖有雄心壯誌,但此時官小位微,身邊又無一兵一卒,根本無法同董卓匹敵,隻能采取柔順之態,韜晦之術,委屈求全,暫時躲在董卓這棵大樹之下乘涼,先求保平安,再求添官爵,以圖日後實現輔佐漢代江山之大誌。


    這日夜晚,整整兩月不雨的洛陽城,氣溫很高。直到戌牌時分,人們還悶熱得身上冒汗,心中火燎,怎麼也無法睡覺。街頭巷尾,房前屋後,坐滿了打著赤膊歇涼的老壯青少。年輕的姑娘嫂子,也因熱得沒有辦法,上身隻披一片或紅或綠的抹胸,下著一條或深或淺的褲衩,露出雪臂玉腿,坐在自己的家門前,揮動著草編的扇子,散發身上的淋淋香汗,驅趕麵前的嗡嗡蚊蟲。而光著屁股的兒童,則唱著不知誰新編的“帝非帝,王非王,千乘萬騎走北邙”的童謠,在街道上追逐嬉戲。


    突然,一長隊西涼鐵甲馬軍,雄赳赳氣昂昂,在洛陽城穿街走巷而過。那石板鋪就的街道巷路無不被鐵蹄踩得震天價響。城內歇涼的百姓更是被震得人心惶惶,雙目迷惆。年輕的姑娘嫂子被鐵蹄聲驚嚇了,直往屋裏躲。也有躲不及的,把自己的河南姑娘特有秀色映入那些西涼兵的貪婪眼廉,使他們忍不住流下幾滴饞涎。


    “河南姑娘確實比我們西涼的女孩秀氣。怎麼樣?抓幾個迴去給兄弟們吧!”一位穿黑甲的馬軍說。


    “不行,不行。董將軍有令,‘剛進京,腳跟未站穩,隻許虛張聲勢,讓他們怕;不許做壞事,使他們懷恨。董將軍治軍極嚴,賞罰分明,萬一被他知道了,那是要殺頭的。”另一位穿紅甲的馬軍道。“那我們這些光棍的西涼兵怎麼辦?我已有六個月沒嚐到女人味了。”


    “董將軍愛兵如子,到時候他自有安排。你就忍一忍吧!”正是這兩個馬軍在街巷邊走邊談的戌牌時分,洛陽城西的百郡邸內外,燈光輝煌,如同白晝,人來人往,熱鬧非凡。漢時郡國百餘,每郡皆設有軍邸。京師總邸,叫作“百郡邸”,本由何進大將軍主持,如今已被董卓接管。現在大帳內的寬敞議軍堂裏,坐在首席大座椅上的那位身材高大而又肥胖的主公,不再是成了刀下鬼、無謀少斷的何進大將軍,而是何進矯詔召來的雄才大略的涼州刺史、前將軍董卓。下麵坐著的是前將軍門下的從事中郎李儒、行軍司馬李肅和四營校尉李隃、郭汜、樊稠、張濟等一班要員。


    董卓用那狼視般的雙眼,逐一巡視這批跟隨自己多年、久經考驗的心腹愛將,以如雷般的高聲道:“幾經周折,一路風塵,我們西涼軍終於來到了洛陽京城。這全靠諸位愛將之力,我董卓講話曆來算話,從今天初八起,三千西涼士兵俸秩各加十石,在座諸將各加百石。至於官階,可要等我向朝廷討封。我想起‘水漲船高之理,我董卓這條大河能夠暴漲暴發,諸位賢弟不怕沒有將軍當。”


    “謝主公嘉賞!”廳上群情雀躍,個個臉上露出喜色。


    “諸位愛將也許還不太清楚,剛剛死去的靈帝,昏庸無道,宦官專權橫暴,官僚趨炎附勢,導致朝政日非,國勢益衰,吏民交怨,黃賊群起,天下混亂。我董卓早就有意挺身而出,主持朝政,撥亂反正,改革時弊,隻是時機未便。如今,蒼天有眼,讓我進京大展宏圖,一顯身手,為國出力。諸位愛將,有何妙計?盡管教我。”


    天氣很熱,眾人忙於喝茶打扇,靜場了好長一陣。董卓等得不耐煩了,正想發問,忽見一人站起來道:


    “皇帝是至高無上的權力象征。以在下之見,主公欲成大事,扭轉乾坤,首先必須掌握皇權。”


    董卓視之,乃從事中郎李儒,便笑道:


    “你莫非叫我竊國稱帝麼?哈哈哈,—不過,現在時機還不成熟,我看不可以。”


    “有何不可以?”說話的是前營校尉李隃,他高聲嚷道:“我聽說偷金為賊,竊國為王。如今漢室傾危,氣數已終,主公英雄蓋世,正當廢漢稱帝。讓我等眾人也圓一迴公卿王侯之夢。”


    “非也!”李儒正色道:“沒有遠慮,必有近憂。李將軍以為這皇帝是好當的嗎?如今天下大亂,英雄輩出。漢祚雖衰,但民心仍然崇劉尊漢。倘若時機未到,就盲目稱帝,豪強不服,群起而攻之,反而帶來殺身之禍。如今皇上年幼暗弱,不會主政,誰掌握了他,誰就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我說的掌握皇權,就是把皇帝牢牢掌握在主公的手中,讓他徒有其名,則天下大事由主公一人作主,這不比自己當皇帝更強嗎?”


    “李儒之見,正合吾意。”董卓思索道:“不過,當今皇帝年已十


    四,很快就長大成人,獨立主政。我又無恩於他,若想另搞一套,他不高興,隻要一句話便可把我置於死地。我想廢掉這個大孩子劉辯,立九歲的小孩子劉協為帝。陳留王從小由董太後帶大,曾封‘董侯’,我董卓姓董,本是一家。你們以為如何?


    “主公高見。曆來誰立皇帝,誰的功勞就最大。新帝由主公—手所立,自然一切聽主公的了。今朝廷混亂,無人主政,正是廢立的大好叫機,機不可失,事不宜遲。遲了,就怕夜長夢多。”李儒道。


    突然一人站了起來,反駁道:


    “此事不宜操之過急。急了,群臣不服,反而廢不去,立不成。”董卓見是行軍司馬李肅,頓時心中不快,但料他也是好意,隻揮一下手,胸有成竹地說: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敢不從,一劍斬之!”


    “主公有劍,別人就沒有劍麼?”李肅憂心地說:“我們西涼兵力進洛陽城僅僅三千,比哪家的兵力都少,根本不足以壓服各方勢力。主公如要辦廢立大事,應從速將留守澠池的九萬七千大兵調來。否則,勿論廢立。”


    “誰說我董卓在洛陽的兵馬隻有三千?單我們西涼的兵馬就有三萬。”董卓張開狼視般的雙眼,狡黠地一閃,問:“誰能迴答我這道算術?”


    “我!”後營都尉郭汜站起來,洋洋得意道:“我們西涼兵以勇烈剽悍的羌人、胡人為主體,個個英勇善戰,一人當十,這三千兵馬,不就是三萬嗎?”


    “對,對,對。”眾人異口同聲附和。卻見李儒站出來,高聲道:“不對!”


    郭汜不服氣,反問李儒:


    “為什麼不對?難道我們西涼兵不英勇善戰嗎?”


    “不錯,我們西涼兵,個個英勇善戰。”李儒道:“但是,關中的兵馬,也是訓練有素,難道就怕死不成麼?我們未曾與他們對壘,怎知


    一個西涼兵會打敗十個關中兵呢?所以,主公這道算術,我想是別有奇妙的答案。”


    “我料除李儒一人之外,是沒有人能夠迴答我這個算術題的。”董卓笑道。


    眾人都看著李儒。李儒正色地說:


    “我猜主公的妙計是,每當更深夜靜,京城酣睡之時,就把這三千西涼兵馬悄悄開出西門外,在郊野林中埋伏,待到次日太陽升起來之後,再豉角齊鳴、浩浩蕩蕩地開入城來。這樣便會給人造成一種有新兵不斷從西涼開來增援的錯覺,一連十天如此,這三千兵馬不就是三萬嗎?不過,這件事要做得很隱密,不能讓洛陽人發現,才會計就策成。主公,你看我猜得對嗎?”


    “還是李儒猜得對。”董卓點頭道:“從今晚開始,諸位便依計而行。此事由李肅負責到底。這正如李肅所說,如果我們的兵馬太少,各方的勢力自然不服,我的長劍也利不起來。但是,那澠池的九萬七千西涼大兵,不能召進京來。要留在那裏威脅京城,造成犄角之勢。萬一京城有變,我們就有了援兵,立於不敗之地。也是上天作成,何進、何苗兄弟已死,他們手下有三十萬精兵,正苦於群龍無首,無處投奔。會後,李儒和李、郭汜、樊稠、張濟各帶一班人,連夜前往收編。要陳以利弊,給以加俸加官的好處。這樣便會把他們掌握過來。我要在一夜之間,使我的兵馬從三千發展成三十萬。你們說,有了這


    三十萬大兵,我的長劍會不利嗎?我的廢帝立帝大事,會辦不成嗎?這朝政大權不會落到我董卓之手嗎?”


    “主公英明,主公英明!”眾人又一陣歡唿雀躍。


    “為國家計,諸位多多辛苦了。”董卓巨臂一揮,用悶雷般的高聲吼道:“說幹就幹,幹就幹成,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現在就分頭行動吧!”


    “遵命,遵命!”


    2


    眾將邊說邊站起來,紛紛離開議軍堂,各自行動去了。


    八月初十上午申時,太陽勉強擠出層層彤雲的縫隙,照射著刀光劍影後的長樂宮。


    還宮三天,驚魂乍定的少帝劉辯和其母何太後,在嘉德殿設宴,升朝,大會三公九卿文武百官。何太後頒詔改光熹為昭寧,大赦天下。重申袁隗為太傅、錄尚書事,主秉朝政,俸秩萬石,玉印紫綬;劉虞為太尉,掌四方兵士,秩萬石,玉印紫綬;劉弘為太空,掌水土事,秩萬石,玉印紫綬。召鎮守河內的武猛都尉丁原為執金吾,主兵器,掌宮外非常水火之事,位比九卿,秩二千石,犀印青緩。其餘文武人員官爵不變。


    詔畢,群巨皆山唿萬歲,遵旨伏命。


    酒過三巡,何太後正欲起身宣布退朝,董卓突然站起來,高聲奏道:


    “上天久旱不雨,田疇禾苗枯焦,司空劉弘難逃其責,應予免職,由臣董卓代任。”


    眾臣聞說無不感到驚訝。因天氣罷官,已屬荒唐,自薦為“三公”大臣,更為笑話。不過,眾臣都懼怕董卓,隻低頭竊笑,並無言語。少帝害怕董卓,未經太後點頭,便脫口顫聲道:“準奏!”


    他話音才落,忽有一人站起來奏道:


    “皇上、太後,氣象乃天意,非人力之所能為,以久旱不雨劾免司空,毫無道理。董卓乃一武夫,不通天文地理,怎能充任司空要職?臣以為不可。”


    眾人視之,乃執金吾丁原。丁原字建陽,出自寒家,為人粗略,有武勇,善騎射,性忠直。曾任荊州刺史,何進命他帶兵十萬堅守河內,外敵黃巾,內嚇朝廷宦官。何進死,眾閹伏誅,他帶兵迴洛陽,駐紮京城北門外。


    董卓聞言,勃然大怒,厲聲叱道:


    “丁原小子,朝堂上豈有你置喙餘地!識風頭,少逞舌,休要惹我董卓性起,一拳將你搗成肉泥!”


    丁原拍案而起,罵道:


    “董卓匹夫!在朝廷上,各陳已見,聖上裁決,這是曆朝的規矩。你我同是刺史,你能說,我就不能說?你我又同為武將,各有武藝,難道我丁建陽就怕你董卓不成!”


    董卓聽到這裏,已氣得嗷嗷大叫,一手推翻麵前桌案,掄起鐵棒似的巨臂就要衝去。


    這時李儒見丁原身後站著一個青年將軍,身高九尺,頭戴束發紫金冠,身穿麒麟寶鎧,捏拳怒目,直視董卓。李儒料知此人便是使黃巾聞名喪膽的英雄呂布,深怕董卓不是他的對手,便慌忙拉住董卓的手,以目示意道:


    “主公息怒,朝堂議事,不宜動武。”董卓會意,邊坐下邊對李儒說:


    “我代為司空,皇上已經準奏,就不同他計較了。”


    丁原見少帝、何太後對自己所奏,不置可否,感到憤憤不平,昂然出了朝堂。呂布緊隨其後,一起騎馬出城門迴營去了。


    百官皆散。袁紹剛出南官門外,騎都尉鮑信便悄悄對他說:“董卓擁有強兵,今又自謀為‘三公’之一的司空高位,恐有異誌。今不早圖,必為所製。袁兄可和丁原聯手,乘董卓新至疲憊,未站穩腳根,一舉除去此獠,國家方有寧日呢!”


    “談何容易,董卓收何進兄弟三十萬精兵,且每天都有西涼兵增至,不知其數。再說朝廷新定,亦不宜大動幹戈,驚嚇聖上。”袁紹終是有所憚忌。


    鮑信聞言,不禁長歎數聲,拱手向袁紹告別,帶著幾名親兵離開京城,迴濟北故裏而去。


    3


    董卓迴到百郡邸議軍堂,問李儒道:


    “我剛才在朝堂上正要揍丁原一頓,你為何勸我?”


    “主公一心隻看丁原,以為包打包勝,卻不見丁原背後有一青年人。”李儒笑道。


    “那青年人,濃眉大眼,白臉丹唇,恍若書生,頗為可愛,我也曾注目良久。我又無得罪他,為何怕他?”


    “主公有所不知。那青年人正是天下聞名的呂布,有萬夫不當之勇。他是執金吾、武猛都尉丁原府上的主簿,又是丁原的義子。如果主公和丁原衝突起來,那呂布豈不站出來幫他義父一臂之力?我怕主公有失,才勸你別出手惹禍。”


    董卓聞說,大驚道:


    “想不到丁原手下有如此非常之人。此番放丁原走了,他一定不肯服我。他現在手下有十萬精兵,又有呂布這一天下無敵猛將,一旦反了,別說我們行廢立握皇權的大計受阻,連立足京城都不安穩。這卻如何是好?”


    “主公所慮極是。”李儒沉思片刻道“不過,我倒有一計,可解主公之憂。”


    “計將安出?”董卓急問道。


    “丁原所恃的乃呂布一人也。主公可派一能言之士,到呂布那裏去,曉以利弊,送其厚禮,許其高官,誘惑他殺死丁原,帶兵投主公。”李儒悄聲道。


    “此計大妙。吾若得呂布,何慮天下哉!但不知何人願去?”董卓大喜道:


    董卓話音剛落,李肅就搶先站起來道:“吾願去招降。”


    “你有把握嗎?”董卓抬眼問。


    “有三分把握。”李肅分析道:“我和呂布同鄉,老熟人,易促膝交談,這是一;我知呂布勇而無謀,城府淺,易動搖,這是二;我還聽說他近來對自己的官爵有怨言,易籠絡,這是三。但是他少年時好俠義行善,愛打抱不平,不知他現在會否見利忘義,願意刺殺其義父丁原?\\\"


    “李肅熟知呂布,由他去招降,是最合適的人選。不過,主公要許願他出將封侯,還要舍得把最心愛的東西送給他。”李儒提醒道。


    “你是說我那頭日行千裏的赤兔馬麼?”董卓問道。


    “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馬?往後主公官居極品,位比皇上,出入車輿,前唿後應,也無需騎那匹調皮的高頭大馬了。”李儒道。董卓沉呤良久,果斷道:


    “好吧!送呂布赤兔馬一匹、黃金千兩、白銀三千、珠寶五盒,命他為騎都尉、中郎將,加封都亭侯。隻要呂布拉過來,我不怕那小兒、婦人不下詔。”


    第二天,李肅便帶了禮物,騎上赤兔馬,悄悄來到呂布營中。


    老朋友久別重逢,自然十分親熱。落坐、喝茶,一陣寒喧之後,李肅問道:


    “弟和布兄少得相見,不知布兄現居何職?”呂布臉紅了,低聲道:“執金吾門下主簿。”


    “為弟不才,也官拜中郎將。兄有蓋世之勇,將帥之才,怎麼隻當一個小小的執金吾主簿,莫非布兄騙小弟不成?”李肅大笑道。


    “我騙你幹什麼?隻因廟矮菩薩小,在執金吾門庭之內,也隻能如此而已。”呂布無奈地說。


    “這門庭也好比小兒的衣服,小孩子長大了,原來舊衣服就不能穿的,必須棄之。布兄為何不改換門庭,以求取功名富貴,出人頭地?\\\"


    “丁將軍對我十分器重,待遇極優,又有父子之義,一時不忍棄他而去。”


    “布兄差矣。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這異姓父子,並無血親,有何不可分道揚鑣?”


    “再說,眼下也無門路。”呂布嚅嚅道。


    李肅一聽,覺得火候已到,便取出一大堆黃金、白銀、珠寶,放在桌上。


    “賢弟為何如此?”呂布大驚道。


    “不成敬意,望兄笑納。還有天下寶馬一匹,日行千裏,渡水登山,如履平地,名曰‘赤兔’,特贈送布兄一助虎威。”李肅誠摯地說,他說完,便帶呂布到門口大樹下觀看。果然那馬渾身上下,火炭般赤,無半根雜毛;一丈長,八尺高,有騰空過海之勢,呂布越看越喜歡,問道:


    “此馬何來?”


    “這是董公自己的坐騎,珠寶金銀也是他所贈。隻因他久慕布兄大名,十分疼愛,特命我贈送給布兄。董卓為人豪爽幹脆,禮賢下土,賞罰分明,講到做到,絕不含糊,將來終成大業。如果布兄有意拜他門下,小弟保你出將封侯!”


    “呂布對董公既無分寸之功,也無進見之禮,受之厚贈,已感有愧,豈敢仰攀高門?”


    “功易如吹灰,禮在翻手間,就看布兄自己肯不肯了。”“請弟指明方向。”呂布問道。


    “你也知道,丁、董兩公意見不合。所以董公想借布兄之刀割下丁原之頭—”李肅低聲道。


    呂布聽到這裏,突然變色大怒,掀翻幾案,那金銀珠寶叮叮啷啷散落滿地。他憤然叱道:


    “李肅小子,你欺人太甚,竟敢叫我弒殺義父。呂布不才,頗知禮義,豈能做出這傷天害理之事?你趕快收起禮物,給我出去。否則,我將一劍劈下你的狗頭。”


    李肅對呂布的發怒,似乎早有所料,所以他並不驚訝,更不慌張,反而放聲大笑不止。倒是呂布被李肅的笑聲所困惑,反而詫異起來。


    李肅抬手擦一下笑出來的幾滴淚花,道:


    “我笑布兄雖具英雄之軀,卻無英雄之膽。你也不看看,當今天下誰能主宰朝廷?董公手中兵眾將勇,如今位列三公,將來還要主秉朝政,他為人又敢做敢為。他要除去一個丁原簡直易如反掌。丁原老樹一倒,布兄將依附誰?我是為兄前途著想,才勸說董公留給布兄


    一個立功的機會,好封侯出將,榮宗耀祖。常言道,‘舍不得兒子,就逮不到狼。你既然不圖榮華富貴,舍不得殺死丁原,也就算了,何必對小弟發那麼大的火?不過,我還是要奉勸你,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當然,主意你自己拿,我不為難你。我該走了。也許我們後會有期。”


    李肅說完,便徑自走出了門。“你等等!”呂布突然喊他。“怎麼?你想好了?”“不,這禮物你帶走!”


    “這一點點金銀珠寶算什麼?就算我小弟自己送你。董公說,事成之後,還有重賞!你到了董公門下,要什麼有什麼,那才算不欄為人一世呢。”


    李肅邊走邊說。走到了赤兔馬旁邊,他迴頭對站在門口麵如死灰的呂布,笑笑說:


    “這匹赤兔馬,很有靈性,會認人。隻肯給董公門下的愛將騎。否則,就亂踢亂跳,怎麼也馴不服。布兄,這何去何從?你要好好想一想呀!”


    李肅走了很久之後,他的這句臨別“贈言”,仿佛警鍾長鳴,還


    一直在呂布的耳際縈繞著,迴響著,激蕩著。


    “是的,我應該好好地想一想!”呂布對自己說。


    4


    麵對是為“利”,還是為“義”的痛苦抉擇,事關自己前途命運的關鍵一步,呂布自己怎能不好好地想一想呢?


    呂布想著想著,便把自己的如麻思緒飄落到四年前去……那是漢靈帝中平二年(公元一八五年)五月二十日。


    傍晚時分,一個身高九尺的青年乞丐,手執木棍,肩掛要飯背囊,一瘸一拐地走在河內郡的街頭巷尾上。他向幾家討了些殘肴麵飯,囫圇吞了一個飽,便走進郊外的一個破廟,尋了一個幹淨處,探身睡下,不一會便鼾然如雷地睡著了。


    忽然一陣鼓角吶喊的聲音,將他從酣夢中驚醒。他霍地一躍而起,揉揉睡眼一望,一彎下弦月初初升起,星光慘淡。心想“二十彈彈,月上半盲”,正是子夜時分。耳聽那喊聲越來越近,他趁著如水的月色,尋聲跑去。瞥見火光燭天之中,無數的黃巾軍和朝廷官兵,正在那裏你死我活地惡戰。見官兵漸漸不支,各自潰逃,他隻說一聲“真無用”,便空著雙手向黃巾軍陣中衝去。幾個黃巾軍連忙揮起兵刃,將他團團圍住。他卻分毫不怯,覷準那個使刀的,飛起一腳,將之打倒。順手奪過刀,見人就砍,仿佛割稻子,很快就被他砍倒一大片。


    這時有位黃巾上將,手持方天畫戟,躍馬前來同他對陣。刀戟相擊,人馬爭奔,隻三合迴,他便將那位黃巾上將打下馬來。他奪了那副特製的方天畫戟,飛上奔跑的戰馬,越發如虎添翼,東衝西突,如入無人之境,不一會便把黃巾軍打得落花流水,四處逃跑。那指揮官兵打仗的將領,是朝廷何進大將軍派來鎮守河內的武猛都尉丁原將軍。丁原和黃巾軍鏖戰多時,已經精疲力盡,正欲撤退,忽見一位衣衫襤褸的大漢,躍馬持戟在黃巾隊伍中橫衝直撞,東殺西刺,把本已獲勝的黃巾軍打得肉血橫飛,肢骸亂舞,躲避不及,潰敗而去。丁原不禁暗暗納罕,心中好不喜歡。


    等到黃巾軍全部敗退之後,丁原拍馬向前,問那青年乞丐道:“敢問這位壯士尊姓大名?仙鄉何處?望乞示知,下官好按功上奏朝廷,邀功賞賜!”


    “小的坐不更名,行不改姓。隻是有段隱情,此地耳目眾多,不便相告。望另找地方報告詳情。”那乞丐拱拱手道。


    “好,請跟我來!”丁原忙將馬頭一帶,用手朝那乞丐一招,便向斜剌裏奔去。


    來到一個無人之處,丁原兜住馬頭,對青年乞丐道:“壯士有何隱情清講!”


    青年乞丐翻身下馬,撲倒虎軀便拜。丁原趕緊滾鞍下馬,雙手將他扶起,道:


    “壯士破賊有功,有話就講,何必如此?”


    “小的姓呂名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縣人氏。今年二十有二。隻因犯了死罪,才隱姓埋名。也常思立功,以贖前罪,隻是未得其便。今天一見明公,料非平常之輩,所以傾肝吐膽,直言上告了。”


    丁原心中一震,問道:“你究竟犯何大罪?”


    “小的生性喜歡俠義行善,打抱不平。三年前一日,見九原縣令之大公子,以勢欺人,在青天白日之下,竟然臨街強行奸淫民女。小的路見不平,憤怒難耐,便向他揮去一拳。不料用力太猛,卻將那小子打死了。”


    “原來如此。”丁原笑道:“打得好,打得好。你年輕氣盛,俠義衷腸,為民除害,偶爾失手,情有可原。如今宦官弄權,政治腐敗,群賊


    四起,民不聊生,正是用人之時。你有萬夫不當之勇,為何不發揮所長,從軍參事,上報朝廷,下救黎民呢?”


    “小的也有此意,隻是無進身之路。明公如不嫌棄,小的願意拜在門下當差,盡些犬馬之勞。”呂布哀求道。


    “很好,很好!”丁原滿口答應。“謝明公栽培。”呂布頓首道。“你府上還有何人?”丁原問道。


    “小的闖下大禍,家父家母得知心驚膽破。縣令抓不到我,便對他們鞭打威脅。他們又氣又怕,不到一個月便雙雙懸梁自盡了。小的孑然一身,無依無靠,隻好背鄉離井,逃往許縣高頭村,蟄居在後山土地廟,行乞為生,一住就是三年多過去了。”


    “可憐,可憐!”丁原和著融融月色,細看呂布的英俊臉龐,沉思良久,道:“老夫見你英氣勃勃,又是孤身隻影,頓生愛憐之情,心中便有一個想法,不知你可讚成否?”


    “小的落魄潦倒,有幸得遇明公,猶如盲人重見天日。明公對我有知遇之恩,小的正想圖報。所以,明公盡管吩咐,隻要用得著小的,即使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呂布說得很激動,句句都是此時的心裏話。


    丁原捋著胡子笑道:


    “老夫年過五十,膝下無子。今天得晤壯士,不禁感觸。隻是老夫為官半生,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並無私財積蓄。要是你不嫌棄敝府寒微……”


    丁原尚未講完,呂布心中就已明白,忙道:


    “小的寄托明公蔭下,已是萬幸。倘若得收螟蛉,更是喜出望外。”


    “那就委屈你了。”丁原大笑道。“義父在上,受孩兒一拜!”呂布翻身便拜。丁原哈哈大笑,伸手將呂布扶起,說道:“好好好,孩兒請起,老夫唐突了。”


    “父親,這哪裏話來,孩兒得托在父親膝下,洪福不淺,此生必有出頭日子。”呂布含淚道。


    “我們且迴城去再說。”丁原道。


    迴到河內城中的武猛都尉大本營,天已破曉。丁原關照呂布沐浴更衣,稍事休息。上午申牌時分,丁原在寬敞的大帳擺下慶功酒宴,對部曲論功行賞。


    席間,丁原把義子呂布介紹給諸將領相見,宣布呂布為都尉府主簿。主簿典領文書,參與機要,總理府事,為主帥手下的最重要僚屬。丁都尉帥兵十萬,一夜之間,呂布便從乞丐搖身一變而為一人之下十萬人之上的官將。


    呂布穿著一身嶄新的紅色盔甲,頭束巾幘,顯得英姿颯爽,容光煥發,儼然換了一個人。諸將領在戰場上親睹呂布在戰陣中取敵頭顱猶如探囊取物,勇猛無比,已經十分佩服;現知他又是丁都尉的主簿和義子,倍加敬重,都爭先恐後向他敬酒祝賀。大廳裏歡聲笑語


    一片,酒桌上山珍海味滿席。那一聲聲溢美之辭,那一杯杯流香之醪,把呂布灌得醉乎乎,飄飄然,他覺得自己在一夜之間從地獄升到天堂……


    四年來,呂布與黃巾軍頻頻開戰,自然百戰百勝。在一片讚揚聲中,他慢慢驕傲起來。他覺得憑自己的武藝,隻撈個都尉門下的主簿官街,實在太委屈了。丁原治軍極嚴,家規更是一絲不茍,呂布除了每月自己俸秩六百石和義父補貼三百石之外,並無額外收入。如今他家中已有妻子嚴氏、三歲的女兒蓓蕾和奴婢、家丁十餘人,總覺得經濟不很寬裕,更不用說有餘錢到煙花樓瀟灑走一迴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那裏有利自己,便往那裏走,這是人的常情。所以,呂布認為:換個門庭,投靠董卓,升官發財,榮宗耀祖,是必要的。但是,叫他親手殺死有恩於自己的義父丁原,又覺得未免太殘忍了。


    然而,他又轉念,如不殺死丁原,他怎肯讓自己改換門庭?不改換門庭,自己又怎能升官發財呢?再說,丁原反對董卓,遲早要死在大權在握的董卓手裏。自己死跟丁原,也難免要受株連。與其讓丁原被董卓淩遲處死,到不如由他悄悄割下丁原的頭,向董卓邀功,讓義父丁原再次幫義子一迴,有何不可?


    呂布想到這裏,何去何從已經有了主意!


    此時,屋外“赤兔馬”一陣鳴叫,似乎唿喚著他。他身不由己地走到馬前,伸手撫摸那火炭般的鬃毛。那赤兔馬見到呂布,宛若看到久別重逢的老朋友,乖巧地向他點點頭。呂布一躍而上,解開韁繩,隻輕“嘟”一聲,赤兔馬便像一陣旋風,載他飛奔而去,呂布坐在馬上,恍如騰雲駕霧,飄然入仙。


    “呂布、赤兔本是天然一體,誰說呂布不是董卓愛將?”呂布在馬上隱隱聽到自己的心聲。


    也是丁原該死。坐在飛跑的赤兔馬上的呂布,見前方有個黑點,慢慢擴大。呂布看得真切,正是他的義父丁原。走火入魔的他不及細想,頓即解開佩刀,斜扔出去,歪打正著,那“黑點”應聲倒下,立時氣絕,成了一抹驚天動地的千古冤魂。連續二月不雨的老天,為他下了一陣滂沱大雨,以示哀悼丁原的忠魂。連老天也沒想到,這場大雨卻幫了丁原的政故董卓的忙,正是他當上司空之後的第一場喜雨。


    一不做,二不休,呂布奔馳前去,割下了丁原的頭顱,騎著兔馬飛奔而去。


    董卓早得信息,帶李儒、李肅和四校尉到大門口迎候。見呂布下馬,董卓首先襝衽下拜道:


    “將軍棄暗投明,天下有幸,連蒼天都感動得下了一場喜雨。吾得將軍,如旱苗之得甘雨也。”


    呂布趕忙俯伏於地,叩首道:“如蒙不棄,呂布願拜明公為義父。”董卓親扶呂布起來,大笑道:“孩兒請起,一切如你所願以償。”


    當晚,董卓大擺酒宴,招待呂布。當即拜呂布為騎都尉、中郎將、都亭侯,俸秩二千石。又送呂布金冠一頂、金甲錦袍一副、黃金千兩、白銀萬兩、玉帶一條、珠寶十盒。


    呂布喜之不禁,感激涕零,激動地道:


    “呂布此生願為明公——義父,盡犬馬之勞,萬死不辭!”飯飽酒足後,董卓、呂布在“百郡邸”內同榻而眠,其親昵勁,不是父子卻勝似父子。


    5


    次日,董卓命義子呂布迴營,招撫丁原舊部歸降。那些士兵見丁原已死,呂布已降,也就隨風而倒。於是,丁原手下的十萬精兵,盡歸董卓麾下。


    簡直是變戲法,董卓在洛陽的兵馬,在眨眼之間,就從三千擴展到四十萬,成為一支兵眾將勇、天下無敵的勁旅。有心人當然不會忘記,董卓的直係西涼兵還有十九萬七千人,分別留守隴西和澠池,足以震懾京都洛陽和天下州郡。


    董卓有了天下無敵的兵馬,又有天下武藝第一高強的呂布,自然天不怕地不怕,開始著手實施廢立大計,掌握皇權。


    董卓明白廢立乃國家大事,光靠兵力壓服還不夠,還要依靠大臣和各方麵的支持,使眾人心服口服。他自思袁氏四世三公,可倚為黨援,說服眾人,所以他單請司隸校尉袁紹到百郡邸吃飯喝酒。席間,董卓委婉地對袁紹說:


    “天下的皇帝,乃萬民之主,宜由賢明的人擔任。每當想起昏君靈帝的惡行,便令人憤慨。陳留王劉協似乎還可以,我欲立他為帝,但不知他是否比其兄劉辯強?有的人小智大癡,並不懂得怎樣治理國家。如果劉協也是如此之人,那劉氏皇室的後嗣就不足以繼續留存了。你以為如何?


    袁紹世代皆居要職,對董卓想擅行廢之,斷難接受,便直截了當地說:


    “漢王朝統治天下已有四百年左右,恩澤深厚,萬民擁戴今皇上年紀還小,沒有做出對不起天下的事,董公想廢嫡立庶,恐怕眾人不會服你。”


    董卓聞說霍地站起來,手按佩劍,板著臉孔問道:


    “你這小子敢這樣說!如今天下的大事,難道不是在我掌握之中嗎?我想做的事,誰敢不從!你以為董卓的刀不利嗎?”袁紹也不甘示弱,奮然而起,厲聲道:


    “天下有本事的人,難道隻有你董公一人嗎?你董卓的刀利,我袁紹的刀未嚐不利!”


    袁紹嘴裏這樣說,但他自知不是董卓的對手,便拔出佩刀,橫執在手,作揖離去。他急匆匆走至東城門,解去司隸校尉的印綬,懸掛門首,當即跨馬加鞭,自奔冀州去了。


    董卓心想自己剛來洛陽,雖說兵眾,但人心未服,而袁紹又是名門望族,門吏眾多,所以不敢加害。


    董卓當然不肯就此罷休。九月初三上午巳時,董卓設宴大會公卿百官。令呂布將甲士千餘,侍衛左右。眾臣都怕董卓,不敢不至。


    酒至三巡,董卓仰頭高聲說:


    “皇帝暗弱,不明事理,沒有能力再奉侍皇室宗廟,做天下的君王。今欲仿效伊尹、霍光故事,改立陳留王劉協為帝,諸位意下如何?”


    眾臣聽了都很慌恐,好長時間都沒有人願意迴答。董卓大笑道


    “此事無人反對,那就這樣吧!”


    突然一人站起來,用那洪鍾般的高聲道:


    “董公差矣。商朝太甲王即位後,不理朝政,伊尹將他關押在桐宮;昌邑王劉賀登位方二十七天,罪惡千餘條,霍光才將他廢去。今皇上即位以來,行為沒有過失,怎能與前代故事相比?公乃外郡刺史,素未參與國政,又無伊、霍之才,怎可強行廢立大事?”


    董卓大憤,怒目視之,乃是尚書盧植,當即拔刀而起,使勁向盧植劈去。盧植也有武功,又身高馬大,隻輕輕一閃便躲過。董卓見劈不著盧植,老羞成怒,喘著粗氣道:


    “呂布,給我逮住。”


    呂布聞令,一躍把盧植反手抓住。


    眾人大驚失色,皆替盧植求情,異口同聲道:


    “明公息怒,盧尚書乃海內大儒,德高望重。若先害了他,會使天下人震驚不安。”


    李儒也向董卓遞眼色,勸他放了盧植。


    董卓見群情難違,便命呂布放了盧植,但卻宣布罷去盧植尚書官職。盧植當即逃出京城,隱居江湖。


    董卓怒猶未消,對眾臣厲聲道:


    “廢立大事,吾意已決。誰敢阻止,軍法處之。”群臣唯唯喏喏,不再有人當麵提出異議。


    翌日,董卓便在崇德前殿會集群臣。董卓執劍在手,令李儒讀策文,廢去少帝劉辯,封為弘農王;改立陳留王劉協為帝(諡號獻帝);何太後還政。由太傅袁隗扶出少帝劉辯,解去璽綬,交給劉協。


    董卓親扶獻帝劉協登上禦座,帶領群巨向新帝朝拜,三唿萬歲。當下頒詔大赦,改昭寧元年為永漢元年。命弘農王劉辯和何太後遷出長樂宮,到永安宮居住,不久,又先後命李儒將何太後和弘農王用雞酒毒死,以絕後患。


    董卓自任太尉,兼任前將軍,加賜符節、斧鉞、虎費勇士,改封為“郿侯”。隨後,又討封為相國,上朝時司儀隻準稱他為“董相國”,不得叫其名;入朝時不必快步小跑;上殿時可以穿鞋帶劍。


    6


    董卓以驚人的魄力,完成了廢立皇帝大計,掌握了至高無上的皇權之後,便著手撥亂反正,糾正桓、靈二帝時的弊政。他大刀闊斧,雷厲風行,說幹就幹,幹必徹底,從九月至十二月,便辦成了幾件令人歎服的大事。


    他巨手一揮,便把曆年的冤假錯案翻了過來。從漢桓帝延熹


    九年(公元一六六年)至漢靈帝中平元年(公元一八四年),凡十八年,由於皇帝昏腐,宦官亂政,曾製造兩次駭人聽聞的“黨錮”之禍,數千名不畏權勢、敢同權宦抗衡的公卿、士大夫、太學生,受到誅殺、關押的殘酷迫害。還株連五族,使數以萬計的無辜百姓遭受遷徙放逐、顛沛流離之苦。董卓對這些無辜的受害者深表同情,九月中旬,他就率領三公,上書追究,下詔為陳蕃、竇武及其黨人平反昭雪,全部恢複他們的官爵,派遣使者前往祭悼,並選拔他們的子孫到朝廷任官。


    他揮刀一切,切掉了曆朝設置的閹臣宦官製度,將權宦的財產沒收充公。並吸收公卿以下的子弟為郎官,在宮廷侍奉皇帝,取代原來由宦官擔任的中常侍及黃門的職務,結束了近半個世紀以來宦官亂政的曆史。


    他用人唯賢,選用一大批天下有名有才的士人充任朝廷和州郡要職。大學者蔡邕,秉性忠直,博學多才,中常侍曹節、程橫誣讒他誹謗朝廷,蔡邕因此被判髡鉗刑,舉家放逐朔方。後遇赦返鄉,尚恐當道的奸宦迫害,逃命流浪江湖十二年。


    董卓慕蔡邕才名,派吏征召,蔡邕心有餘悸,不願當官,稱疾不赴。董卓想用的人才,一定要得到,一麵派人嚇唬蔡邕道:“我有權滅你的家族”;一麵命當地州牧郡守全力遊說。蔡邕無法,隻得應召。不料董卓拜他為師,非常敬重。從祭酒,經禦史,至尚書,僅三天,遷三臺。不久出任巴郡太守,後又召迴任侍中,留在自己身邊議事。


    董卓聞士人荀爽文韜武略,是個治國安邦的傑出人才,便召他為官,從平原相,經光祿勳,至三公之位的司空,僅九十三天


    董卓清理朝廷官員,果斷地淘汰一批不稱職的官員,大膽提拔-一批受壓的賢人。他免去碌碌無能的太傅袁隗,提拔楊彪為司徒、黃琬為太尉、荀爽為司空,形成一個在董卓相國直接領導下的精幹朝廷班子。又提拔王允為太仆、陳紀為五官中郎將、韓融為大鴻臚。之後,他調整州郡官員,命尚書韓馥為冀州牧,侍中劉岱為兗州刺史,陳留人孔翅為豫州刺史,東平人張邈為陳留太守,潁州人張諮為南陽太守。不計較袁紹曾反對自己,任命他為渤海郡太守,又封袁紹從弟袁術為後將軍。


    董卓知曹操是個人才,非常愛慕,進京後一直派人尋找,雖未找到,但也先任命他為驍騎校尉,繼續派人請他迴京就職。董卓還表封朱俊為副相國,做為自己的副手,共同秉持朝政。隻是曹操、朱俊等不願同董卓合作,一直不肯就任。董卓自己所親近的心腹愛將,都沒有任高官顯位,隻是擔任軍隊中的將校罷了。


    然而,皇權是個“放大器”,既可以把掌握皇權的人的優點得到發揚,也可以把他的缺點、弱點和惡劣本性加以擴大。董卓的故鄉隴西臨洮,是漢代防禦羌人的邊陲重鎮。這裏山高水險,羌漢雜居,人人騎馬射箭,勇武剽悍,性情殘忍兇暴,男女婚俗也很自由開放。這裏羌漢之間戰爭頻繁,不息的戰禍帶來濃烈的民族仇殺的色彩。董卓在這樣的自然環境和社會風俗中成長,具有殘忍、兇暴、貪婪的本性。一旦成為位高無比的皇權掌握者,他的兇殘本性便日益暴露出來。


    侍禦史擾龍,晉見董卓稟告事情,忘記解下佩劍,董卓立即用棒將他活活打死。


    洛陽城內皇親國戚,富豪大戶甚多,他們宅第相望,家中金銀珠寶、布帛糧草,堆積如山;又擁有嬌妻和一大群美妾、麗婢。董卓見國庫不豐,軍糧有限,西涼兵久離妻室寂寞,便縱兵搜索富豪,見財便取,見穀就搬,見女子便擄,美其名為“搜牢”。那些富豪,坐享榮華富貴,一經被“搜牢”,皆為傾家蕩產,家破人亡。董卓在府中坐鎮,那些財寶和女子一律先送到相國府,讓董卓一一驗視。少數最貴的珍寶、個別最秀的女子,董卓自己留用。其餘一律配給西涼來的三千將士受用。當然義子呂布也得到其中上等的財、色各一份。


    董卓以為朝廷大政的局麵已經打開,天下太平,自己位比皇帝,便開始學靈帝的樣子,恣情淫樂。他見宮中的三千宮女閑置著,很可惜,便從其中挑選可人者,帶迴相府自用。其餘一律放出,送給將士。董卓已有多女輪流侍寢,日夜取樂還覺不夠,又把靈帝的美麗妃嬪據為已有。至於已幸未幸,西涼出身的董卓並不計較。後來連待字閨中的公主也被掠迴,逼令和他同床。可憐這些妙齡女郎,含苞未吐,枉遭他恣肆蹂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無辜遭殃。當然也有幾個純情的女子,一方麵認了命,一方麵慕其英雄氣概、位比皇帝,原意當他的小妾,可是董卓卻隻愛其色,並未動情,一一將她們當為“獎品”,轉贈給身邊愛將,共同享樂。


    轉眼已是年暮除夕。家家戶戶皆用火燃燒竹節使爆,發出陣陣爆竹聲響,以驅鬼除邪,祈求來年吉祥平安。董卓一聽爆竹聲起,便下詔廢除光熹、昭寧、永漢三個年號,把過去的這一年統稱為中平


    六年。新年元旦起始,改國號為初平元年。


    正月初一這日,洛陽天氣晴朗,風和日麗。公卿百官早早吃罷太平麵,趕至相國府向董卓拜年賀謁。然後由董相國帶領入宮,朝見


    十歲的漢獻帝。


    退班散朝後,董卓迴到相國府,召集一班宮中彩女,日夜筵宴,醉賞升平。一直延續到正月十五元宵燈節,董卓幾乎夜夜通宵達旦,縱橫馳聘在脂粉酒肉的犬馬聲色之中。


    7


    這是元宵燈節之夜,董卓在自己臥室裏一手摟一個小美


    人喝酒。室內酒氣洶洶,淫聲盈盈。董卓自己半酣,命二女陪他上床。


    正要駕雲播雨之時,忽有一個人急衝衝進來。董卓不禁大怒,正要拔刀砍去,來人卻是郎中令李儒,頓即收刀大笑道:


    “李儒,你向來淡泊女色。今天老夫要迫你就範。你上來,我這小的一個讓給你。咱們兄弟倆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哈哈哈!”“主公,大事不好了!”李儒頓足道。


    “這有什麼不好,來呀,別假裝正經。”董卓醉乎乎,根本未聽清李儒說什麼。


    李儒又好氣又好笑,忙命兩位女子穿衣服。


    “這是我的肝膽兄弟,你們別害羞!”董卓一把扔掉兩位女子手中的衣服。


    此時,李肅、李隃等一班人也魚貫而入,齊聲叫道:“主公,大事不好了!”


    董卓見眾人進來,料知有事,酒醒了一半,邊穿衣邊說:“什麼大事不好?你們趕快道來。”


    “關東牧守,合兵聲討主公,竟然要取主公的性命,以謝國人。”李儒正色道。


    董卓一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酒便全醒了。但想想又不願相信,問道:


    “此事當真?李儒快派幹吏往探消息!”


    “我已經派幹吏探實過了,還獲得他們的討檄文書。”李儒邊說邊拿出文書。


    “快念!”董卓揮手道。李儒照文書宣讀:“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因懼淪喪社稷,剪覆四海,今由渤海太守袁紹等,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至臣節,殞首喪元,必無二誌。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後土,祖宗明靈,實共鑒之!


    “哈!一派胡言!”董卓聽完,冷笑道:“都有哪些人跟隨袁紹小子瞎起哄?”


    “以袁紹為盟主,加盟的有驍騎校尉曹操、後將軍袁術、山陽太守袁遺、東郡太守橋瑁、冀州牧韓馥、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河內太守王匡、長沙太守孫堅、前騎都尉鮑信、前西園司馬張楊,共十四路。他們操盤歃血,大有踏平洛陽之氣勢。”李儒道。


    “這些人幾乎都受到我的封命,竟敢如此忘恩負義。也好,老夫很久沒有上戰場了,人也慵懶了,正好在消滅他們的戰場上舒筋活絡一番。”董卓罵道。


    “父親貴為相國,何必親自出馬?孩兒正愁英雄無用武之地呢。我願提二十萬兵馬,前往拚殺。親斬那十四顆狗頭,獻給父親。如不獲勝,那我就不是呂布了。”


    說話的自然是呂布,他不知何時進來。


    “吾有呂布和諸位愛將,何懼十四路叛軍?”董卓沉思道:“不過,關東諸豪強聯合起來反對我們,也頂討厭的。我們來自隴西,在洛陽沒有根基,看來要一麵出兵討伐他們,一麵遷都到長安以避之,這才是長治久安之計。你們以為如何?”


    “主公高見!”眾人點頭稱是。


    董卓要辦的事,是沒有辦不成的。從他進京後,連續辦成的擴兵征將、廢立皇帝、整頓朝綱等幾件大事是如此,現在決定遷都長安,也是這樣。


    突然,洛陽街頭上流傳一首民謠:西頭一個漢,


    東頭一個漢,


    鹿走入長安,


    方可無斯難。


    這首民謠正符合董卓遷都之意。王允懷疑是這位狡猾多謀的董相國,授意他人編寫並傳開的。


    果然,董卓召集公卿大臣議決遷都事。他說:


    “高祖都關中,十有一世;光武宮洛陽,於今亦十一世矣。街頭有歌謠宜遷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


    百官麵麵相覷,皆默然不語。唯司徒楊彪站起來道:


    “移都改製,天下大事。光武更都洛陽,曆年已久,百姓安樂。今無故捐宗廟,棄園淩,府力諫遷都之事。”董卓大怒,命呂布當即將他們斬首,並陳屍街頭示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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