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上清怔愣片刻,而後身體比手快,先一步接了起來。
「你……還沒睡?」林上清率先開口。
「嗯。」高梨拖長聲音懶懶道:「有人在想我,我當然要陪著。」
「你……」
怎麼知道。
林上清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這個人的秉性,然而總是能讓他驚訝,高梨就像是會讀心一般,總是能非常敏銳地洞察他的需求。
林上清不想承認,但的確,十分有安全感。
高梨說:「剛剛看到你點開我的照片看了十秒鍾,沒幹什麼壞事吧?」
林上清頓時覺得有點麵熱,「我就是隨便看看。」
「哈哈,不逗你了,想看就看,我是你的。」
林上清沒說話了,竟然莫名有些後悔,剛剛就不該點開,早知道高梨那邊還能查到他的瀏覽時間……
「你在監視我嗎?」林上清問。
高梨很自然地解釋:「一個小插件而已,我想知道我發給你的東西你有沒有看,哪些看得久一點,哪些不感興趣,我想討你開心,原諒我這一迴吧。」
林上清雖然有些不舒服,但仔細想,也還是為了討他歡心,也還是算了:「沒事。」
高梨:「謝謝主人原諒我,要不要我再多給你發幾張我的艷照?我還有50個g的圖包。」
林上清:「……不用。」
「好,那等你迴來了,給你看3d的,光盯著圖片看多沒意思。」
還是那麼貧嘴,林上清淡淡勾唇,心情平複了許多,困意也起來了。
高梨自顧自地說:「說起來,你怎麼還不睡?」
林上清沉默了一會兒,才實話實說:「做噩夢了,睡不著。」
「什麼噩夢?」高梨問。
「一些陳年舊事而已,老毛病了。」林上清嗓音略啞,盯著天花板的眼神有幾分失焦。
高梨明白過來:「你這幾天都沒睡好?」
林上清苦澀地笑了一下:「嗯。」
「這可怎麼行?睡不好你白天又要頭暈。」高梨輕聲關切。
「明天我去開點安眠藥,看看能不能調理一下吧。」林上清說。
「希望有用。」高梨說,「以前沒見你失眠,怎麼一迴家就落下這個毛病?」
「小事。」林上清倒不是很在意:「習慣了,每年迴來都這樣。」
「我就說,早知道就不讓你迴去了,你跟我睡的時候就沒失眠過。」高梨碎碎念著。
「自戀狂。」林上清慢慢閉上眼睛。
高梨聽出他聲音裏的疲倦,便說,「那你現在要不要我哄睡?唱歌給你聽?」
「不用,你快休息吧。我好多了。」
「那你先不要掛電話,放在一邊吧,我想聽你的聲音。」
林上清搞不懂他這種黏人的舉動,但還是答應了,將手機放在枕邊,蓋好被子,閉上眼睛。
耳邊是聽筒那頭的窸窣聲,大約也是倚在床邊,唿吸平穩,勻長。
林上清睡了這幾天來第一個好覺。
翌日是個晴天,屋外的雪融得差不多了,從房簷上往下滴答滴答地掉水珠子。
林上清下樓,入眼就是滾落在地上的空酒瓶,還有數不勝數的菸頭。
女人躺在沙發上,身上裹著厚厚的蠶絲被,被角被菸頭燙出一個黑色的洞。
林上清視線掃過整個客廳,俯身一個個撿起酒瓶,又拿了掃帚清掃幹淨地上的菸頭。
於曼君搭在外麵的手臂泛著不健康的冷白,血管都是青紫色,手腕上帶著精神病院的手環,取不下來,卻被她一次次用剪刀試圖剪斷,手腕上也都是傷疤。
林上清把她的手塞進被子裏,掖好被子,出了門。
墓園在市郊,開車過去要一個小時,林上清在路途中買了一束茉莉花。
天氣很好,山上視野遼闊,林上清拾級而上,到了山頂墓園,表明身份後進去。
林雲的墓在風水很好的一角,獨覽城市風光。
林上清把花放在地上,從口袋裏取出手帕,仔仔細細把墓碑擦過一遍。照片上的人笑容明媚,年輕朝氣,高馬尾十分俏皮可愛,眼睛裏也都是神采。
光是與她對視,林上清的眼神就變得非常溫柔。
他怎麼也想不通,愛笑的妹妹,有一天會選擇親手結束自己的生命。
坐在墓碑邊,林上清自言自語,講述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媽不想住療養院,總跟我發脾氣,我管不住她,如果你在,她肯定聽你的話。」
「爺爺身體不行了,連茶水有怪味都喝不出來,那罐正山小種,不知道被林方海塞在儲藏室多久,他把爺爺的好茶都拿去自己喝了,把廢茶給爺爺,還把爺爺騙得樂嗬嗬的。」
林上清眼睛微紅,「也好,你總是看不慣這種偷梁換柱的事,如果你活著,肯定又要生氣……」
手掌輕輕撫在墓碑上,林上清慢慢沉默,而後喃喃自語,「小雲……如果那天我沒出門,是不是就不會害死你呢。」
「這麼多年了,我一次也沒夢到過你,你是不是還在怪我……」
日上三竿。
林上清從墓園出來,身上帶著香燭的熏火氣味,眼睛微紅。
今日除夕,闔家歡樂。
四處都是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孩童穿著新衣服,裹得像圓圓的兔子,笑起來時,活潑伶俐。
林上清遠遠看著熱鬧景象,心裏卻覺得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