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整個人猛地顫了一下,這才發覺,原來此際已不是彩霞漫天的晚夏,而是淫雪無絕的隆冬。
都說瑞雪兆豐年,可照著如今這個樣子下去,來年恐要遭災。
韶音將身子探出軒窗大半,掌心向上攤開,看著一片片雪花融化成露,心裏琢磨的盡是明年的稻穀和麥穗。
萬一遭了災,府庫中的糧食夠不夠若是不夠的話,須得提前做好準備才行。
她想著,提起裙角,準備邁步而出。
「小娘子!」
阿雀衝上來緊緊將她抱住,「這是三樓,你要做什麼呀!您別這樣難受就哭出來,別嚇我們,小娘子!」
韶音被她拖著坐迴榻上,愣神了一瞬,很快又開始幹嘔。
她這些日子瘦了些,前腰薄薄地貼著後腰,嘔起來能看見肋骨隨著整個胸腔起伏,一會像要鼓出來,下一刻又深深凹陷下去。
阿雀哭著喊人「快去傳府醫!」迴頭抱住韶音的肩,「您快哭啊,哭出來就好了,這樣憋是會憋壞的!」
「先別驚動府醫,你們都下去吧。」阿筠低聲製止了去請府醫的侍女,走過來,神色凝重,「小娘子您的月事多久沒來了」
韶音止了嘔,怔怔地看向平坦的小腹,忽然想起會稽驛舍裏那個忘乎所以的夜晚,嘴角漸漸浮現出一個難看至極的笑容,很快變形成了失聲痛哭。
從前為阿泠不值,原來自己也和她是一樣的。
或許還比不上阿泠,馮毅冒死救過她麼,送過她生母的遺物麼,與她親口說過「你才是我的家人」麼,信裏寫過「思卿如狂」麼,承諾過今生今世隻有她一個麼
想必是沒有,那便很好,阿泠比自己幸運。
阿父那一巴掌打得對,阿兄說得也對,自己果真是瘋魔了。
他要斬草除根,要逼阿父和阿兄做貳臣呢。
韶音哭得雙眼發幹,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隻是呆呆地坐著。
一句話而已,卻好像什麼都變了。
阿筠哽咽道:「小娘子郎主素日待您的好不像是假的,如今您有了身孕,若是將這個消息告訴他,他一定會派兵來解健康之圍的!」
「為什麼要告訴他」韶音睜著空洞的大眼反問,「不能告訴他,誰都不能告訴,包括冬郎和阿父!
「您這是何苦!」
阿筠和阿雀都不解地看著她。
韶音籲出長長的一口氣雙手覆在眼上捂著,再放下時已神色平靜,像是將能做的表情都一一抹除了。
看著兩個哭紅了眼的侍女,她一字一頓道:「此事絕密,不許告訴任何人打水來,咱們三個都淨一淨麵!
韶音從內室出來,換了身令人眼睛清亮的玉色緣邊翡翠交窬裙,神情淡然,隻是眼睛紅得厲害。
謝候稍微鬆了口氣看著她仍不放心道:「情急致病,阿姐方才嘔得那樣厲害,隻怕是急火傷了肝胃,可要傳府醫過來看看」
「我沒事了!
韶音露給他一個安慰的微笑,不待他再說話,忽然道:「冬郎,如今可有辦法向外頭傳遞消息」
謝候愣了愣,繼而點頭道:「守衛雖多,卻不嚴格,這次帶兵過來的是左衛將軍顧詞,他兄長就是顧章,與九郎走得甚近!
「怎會派了他來我記得禁軍中的右衛將軍是宗室的司馬脩,護軍將軍由丹陽尹司馬衡之兼領,德明為何偏教顧詞過來」
「那兩個一個駐在白石,一個守著淮口,都防著何軍呢!禁軍人數本就不多,連遊擊將軍也被派去守了石頭,如今城中各門隻留下三五個卒子把守,雲龍門和中黃堂都是空的,要是外頭擋住了都好說,一旦沒擋住」,謝候哼了一聲,冷笑道:「取建康易如反掌!小郎君實在昏聵!」
韶音心念一動「這麼說來,如今城裏隻有顧詞這一隻禁軍」
「宿衛內廷的應該還有百人左右!
「殿中監是誰」
「王家的憫之——阿姐問這些做什麼」
謝候奇怪地看著韶音。
韶音幹枯的眸裏漸漸迸射出另一種神采,「冬郎,我要你將消息送給兩個人一個是九郎,另外一個是溫衡!
謝候聽她說完一番話,神色不由大變,「阿姐,此事幹係甚大,是否告知阿父和六郎」
「不可」,韶音搖頭,「我謝氏家風謙忍,阿父做事亦向來求穩,這幾年退居虛靜臺,愈發沒了從前的銳氣他若是知道了,必定不會同意冒險,眼下還不是告訴他的時候!
……
德明一早就想見韶音,前兩次都被她拒了,這次主動相邀,自然沒有不來的道理。
一見到人仍是如從前一般癡眼,「十七娘,你、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不一樣是比以前更美了!
韶音掩口一笑,斜著他道:「階下囚而已,分明憔悴許多,你怎麼還如以前那般瞪眼說瞎話」
「我也是不得已!沟旅髌炔患按撗。
「到瓊英閣來還帶著這麼多人也是不得已」韶音下頦微揚,朝著廊下的黑影努了努。
他停了手上動作,沖她笑笑,揚聲道:「你們都出去候著,不傳不許進來!」打發了侍衛,自動湊到對麵坐下,雙手捧住韶音五根纖纖指頭,「十七娘,你似是瘦了一些!乖捖浔阃竭吽。
「你近來膽量見長。」韶音冷笑一聲,「既有求於我夫君還敢這般行事,不怕他殺了你」<="<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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