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府廨安靜的書室之中,謝太傅和孟暉的眼睛不約而同地從犀角變成了圓盤,待到韶音條理清晰地講述完一切,這二人又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氣,雙雙如遭雷劈。
「你——」
謝太傅指著洋洋得意的女兒劇烈地咳了起來,韶音趕緊過去給他順氣,額上立刻早到了麈尾長柄的狠狠一敲。
「無知小兒!你怎敢如此膽大妄為!」
老父親真是為女兒捏了一把汗,這會兒是又氣又後怕,頦下一把飄逸的長須都抖得打了死結,「你既已知曉對方的身份,就該盡快告知於我,今日怎麼還敢與那胡人一道外出,是想氣死我不成!」
「阿父息怒。」
韶音揉著額頭,輕輕將謝太傅指在鼻尖的手扒拉開,「她們若是想下手,一早就動手了,何必拖到現在您還看不出來麼,她們沖的不是我這個人。」
「混帳,你還振振有詞!」
謝太傅大發雷霆,這一聲不光震走了韶音的嬉皮笑臉,連孟暉也被震得抖了抖。
「無論為了什麼,你都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萬一……」謝太傅都不敢想那個萬一,昨夜那番遭遇光是聽著就已經驚心動魄,萬一韶音沒有急中生智、萬一哪個侍女起夜撞見了、萬一那胡女去而複返……哪怕有萬中之一的紕漏,做父親的就再也見不到女兒了。
若不是顧忌她懷有身孕,謝太傅真想好好教她吃一頓家法。
「阿父!」韶音自知理虧,抱著謝太傅的胳膊搖晃,「我知錯了!」
謝太傅哼地將手臂抽迴來,陰沉著臉吩咐孟暉,「即刻去將那兩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細作捆了,老夫要親自審問她們!」
「不可不可!」
韶音急忙擺手,「阿父聽我一言,胡人此行必有目的,也必定還有其他同夥,凝光曾多次以言語試探,暗示我需要往存之身邊安插人手,我懷疑她們在荊州也有眼線!阿父殺了她們兩個容易,可萬一打草驚蛇,再想順藤摸瓜就難了!」
「荊州」
謝太傅眼皮猛地一跳,本就難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複雜起來,眉心的褶皺堆擠成疊,看著像是口裏含了一片惡苦的黃連。
韶音點點頭,「她們不遠萬裏來到江左,多年來隱姓埋名,伺機窺探情報,若要運作得當,人數必然不會太少,還會分散各處要地,形成一隻脈絡分明的網,如此才能為燕效力。」
「我兒會不會想得太多了」
「不,我隻怕自己想少了!若是前線也有凝光這樣的細作一日不除,後患無窮。」
韶音心裏打定一個主意時,眼神就會格外明亮,像是麵可鑑人心的鏡子,謝太傅從這麵鏡子裏看到了自己那對吊得七上八下的眉毛。
女兒沒有發覺他的異狀,還在繼續展示令父親感到後背發涼的聰慧:
「若想看清楚這張網附著在何處,非得教它動起來不可!我已提前寫好了一封偽書,告知那兩個胡女,存之遲遲不迴師,是因為他還在猶豫,要不要一鼓作氣伐燕!燕人夾在秦魏之中焦頭爛額,如今最怕的就是我大晉趁機發兵攻打它的後方,我放出這麼一個大消息,這張網必然會動起來,凝光在荊州想必也會忙得不亦樂乎,存之自然會收拾她,至於那個蒜子麼,凝光若能將她留下最好,女兒一個人對付她就夠了!」
「阿父」
韶音說完這一番話,忽然發覺阿父的神色有些不大對勁,看向自己的眼神裏,像是閃爍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經她提醒這一聲,謝太傅眼中那種難以言喻的情緒轉瞬即逝,搖著麈尾走到窗邊,「也好,就依你之言。不過那個蒜子絕不能再留在府中。」
「那怎麼行」韶音有些著急,「我既已知曉她的底細,自己留心防備著,再教人暗中盯緊她就是了。凝光走後必然還會再與她聯繫,我將她留在身邊,也好沿波討源,萬一下遊還有其他細作正好將他們一網打盡。」
「阿父明白你的意思,隻是擔憂你的安危。」
謝太傅緩了語氣,意思卻是不容置疑,「凝光那裏,就照你說的安排,至於那個蒜子……你打發走凝光後就暫且留在公廨中,莫要再迴後宅,等為父迴來再與你商議對策。切記,為父迴來之前,你決不可任意行事。」
「阿父要去哪裏」
韶音皺起眉頭,覺得謝太傅的背影有些難以捉摸。
「答應我!」
「……好吧,我答應阿父。」
謝太傅滿意地點點頭,揮手教她和孟暉出去。
窗外翠竹瀟瀟,甬道兩側間植雪白茉莉和五色芍藥,微風拂過花影扶疏,團團簇簇印在愛女輕盈的鵝黃色裙裾上,軟綢流淌,斑耀躍動。
謝太傅目送著小兒輩走入明媚的春光裏,一迴頭,麵孔已遮蔽在白鷺洲頭那株百年老槐的陰影之下。
高陵侯接過他帶來的那壺酒,揭開壺蓋嗅了嗅,先為他斟了一盞,接著又為自己也斟了一盞。
「姐夫是稀客,算起來已經有幾年未曾踏足白鷺洲了,我們喝一盞吧。」
謝太傅淡淡道「這酒是為你一個人準備的。」
高陵侯的手懸在半空中,幾息後撂下,微笑道「看來,姐夫今日是要與我說說心底話了。」
「那兩個胡女,是你派去的。」
謝太傅平靜地陳述,韶音不知道當日王氏串聯各家起事的細節,他卻一清二楚。那兩個胡人踩著午時三刻的時辰入府,不是高陵侯派去的還能是誰若是王氏事成,恐怕他和韶音這對父女此刻已成了塚中枯骨。<="<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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