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意是最好的鎮(zhèn)定藥。
凝光垂下眼簾,穩(wěn)步入內(nèi),到下首行跪拜稽首禮。
「婢凝光拜見太尉。」
上首之人似乎掠了她一眼,漫不經(jīng)心道「原來是夫人的授藝之師,我聽說過你。」
凝光應(yīng)了聲「是」,繼續(xù)維持著以頭觸地的姿勢。
李勖埋首案牘,像是忘了還有她這麼個人,不知過了多久,才又想起來問了一句:「聽聞你外出遊曆了幾年」
凝光早就想好了迴答,「是婢早年間因戰(zhàn)亂與阿姐分離,心中一直牽掛,這幾年苦尋無果,也就歇了心思。知道夫人有孕後,婢惦念不已,因便自作主張,重新尋迴夫人身邊。」
這話說完,上首之人又沒了動靜,饒她是習(xí)武之人,雙腿也已經(jīng)跪得麻脹難忍。
凝光咬著牙又忍了半晌,實在忍不下去了,隻好開口道「婢此次前來正是遵照夫人的意思。夫人惦記太尉的身體特地遣婢來伺候您的飲食起居,另有一物轉(zhuǎn)呈太尉!
李勖這才抬眸看過來,「起來迴話。」
凝光維持五體投地的姿勢足有一個多時辰,好不容易站起身來,隻覺兩腿似有千萬隻螞蟻在同時噬咬,刺麻之感鑽心越肺直通天靈蓋,忍著沒吭出聲,沒忍住腳軟,差點又跪了下去。
瞟向上首,隻見李勖已將那隻香囊接到手裏,麵無表情,看不出喜怒。
「夫人說什麼了」
他端詳了一會掌中之物,淡淡問道
「這個……」凝光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兩旁的侍衛(wèi)。
「但說無妨。」
「……夫人說,此物乃是她與太尉的定情之物,見物如見人。」
李勖眼角銳利的線條柔和下來,低低地笑出聲,韶音將這個師父遣到這,合該是教他幫忙掌眼的意思。
他第一眼掌過去,就覺得這婦人在哪裏見過連他的佩刀都覺得此人有些熟悉。
凝光陡然打了一個激靈,窮兇極惡之人乍然露出笑容,總是令人頭皮發(fā)麻。
「你知道這香囊裏裝的是什麼」
這漢人男子的聲音聽起來頗為愉悅,已經(jīng)與方才全然不同,凝光心裏益發(fā)緊張不安。
「這裏麵裝的乃是一種草藥,名為獨活草!顾獯疳幔}又發(fā)問,「你可知這草因何得名」
獨活……獨活……這兩個簡單的漢字在凝光腦海裏亂鬧鬧地盤旋開:活,死,死……死!
凝光不禁冷汗岑岑,她在這一刻深恨自己不通漢醫(yī),李勖的問話裏大有深意,可恨她搜刮枯腸、絞盡腦汁,將這些年在漢地所學(xué)通通想了一遍,依舊參悟不透。
李勖笑道「此草得風(fēng)不搖曳,無風(fēng)偏自動,是一種超凡脫俗、特立獨行的草,隻適合獨自一個活著,故而得名。」
「……是」
凝光無話可說,唯有一個是字。
晉人尚玄談,她做舞姬時經(jīng)常見到幾個麈尾名士對坐清談的場麵,他們說的話也的確是玄而又玄,不過也都大致上有跡可循,還沒有哪一個比李勖這位武將的話更難懂!
……
夜色黑透,督護龐遇被李勖召入書房迴話,越說,聲音越低。
李勖的臉色已經(jīng)全然陰沉下去,燭火也繞著他走,令他的臉成了室內(nèi)最暗的一處,怒氣如烏雲(yún)卷積,蘊藏風(fēng)雷。
拜韶音所賜,他這張喜怒不形的臉在一日裏數(shù)度變幻,簡直有些喜怒無常。
此事驚險至極,她兩度落入胡女之手,第一次能夠逃出生天已是萬分僥幸,李勖過後迴想仍覺心有餘悸,萬沒想到還會有第二次!
王氏謀逆之事孟暉應(yīng)該一清二楚,那兩個胡人恰好在那一日入府,他怎能絲毫都沒有察覺!
「廢物!孟暉是幹什麼吃的!」
驚雷還是炸了下來,龐遇一下子跪下去,一句「主公息怒」到嘴邊,沒敢說出口。
李勖極少遷怒部下,這次顯然是忍無可忍,罵的雖是孟暉,龐遇身為孟暉的屬下,也不由得不跪下請罪,不敢辯白一句。
李勖胸口起伏一陣,深吸了一口氣,勉力壓下怒火,沉聲道「那個蒜子可審出什麼」
龐遇心裏咯噔一聲,這話來沒來得及說。
「迴主公,夫人說……要繼續(xù)留她在府裏,這樣才能順藤摸瓜……」
「混帳!」
與這一聲怒不可遏的詈言相伴的,還有重重一拳。
紫檀木幾裂開一道口子,在咚地一聲悶響後繼續(xù)發(fā)出細(xì)微的咯吱聲,龐遇聽在耳中,覺得自己的心竅也跟著裂開了。
李勖此刻要被那個眼睛傻大如銅鈴的少女氣死了,指著龐遇,「你,立刻滾迴去,教孟暉提著那顆蒜頭來見我,否則,就教他提著自己的頭來!」
「諾!」
龐遇從未見過主公這般盛怒,一刻也不敢耽擱,磕了個頭就要起身。
一隻膝蓋還觸著地磚,忽聽主公又問:「夫人好端端的,為何要派一個奴婢過來」
很平靜的聲音,略帶了一絲不耐。
龐遇一愣,抬眼見李勖正以手指著屋樑上方。
他立刻會意,略提高了些音量迴答,「夫人大概是……聽到了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
李勖哼了一聲,「多事!征伐在即,牽手絆腳!」
「那麼……屬下將那婢女帶迴去」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迴去告訴夫人,不要再胡思亂想,也不要再問歸期,待我伐燕迴返,最快也要一年之後,教她自己善加保重吧!」<="<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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