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濃。
街邊的路燈一盞盞亮起,在柏油路麵上投下昏黃的光暈。
我和方馨坐在一家新開的麻辣燙店裏,玻璃門外的霓虹招牌閃爍著“老成都麻辣燙”幾個大字,紅彤彤的光映在方馨的臉上,為她白皙的皮膚添了一抹嬌豔。
店內(nèi)裝修簡約,牆上貼著幾張成都的風(fēng)景照,幾張木質(zhì)桌椅整齊排列。頭頂?shù)睦鲜降跎戎ㄑ阶黜懀瑪噭又諝庵袧怍d的麻辣香氣。角落裏,一臺老舊的電視機正播放著晚間新聞,聲音調(diào)得很小,幾乎被食客們的談笑聲淹沒。
方馨坐在我對麵,雙手托腮,眼睛亮晶晶的。
和白天上班時不同,她似乎又重新?lián)Q了一件黑色修身連衣裙,裙擺輕輕搖曳,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裙子上細膩的紋理在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與她白皙的肌膚相映成趣。
她的長發(fā)被精心地盤成了一個優(yōu)雅的發(fā)髻,幾縷碎發(fā)輕輕垂落在耳邊,為她增添了幾分柔美。精致的妝容讓她本就立體的五官更加出彩,特別是那雙眼睛,仿佛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閃爍著動人的光芒。
而除了和上班時的穿著不同外,她的狀態(tài)似乎也不太一樣。平時文靜且稍顯含蓄的女人,此刻竟像一隻歡快的小鳥,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我最喜歡吃麻辣燙裏的腐竹了,吸滿了湯汁特別入味。”她邊說邊用手在空中比畫著,“還有那個海帶,煮得軟軟的,配上芝麻醬簡直絕了!”
我機械地點著頭,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纖細的手指上。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齊,塗著淡粉色的指甲油,在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對了。”她突然停下,歪著頭看我,“你不是說有事要和我談嗎?”
我的心猛地一跳,抬頭對上她期待的眼神,那清澈的目光像一麵鏡子,照得我無處遁形。話到嘴邊,卻變成了:“沒什麼事……就是想和你隨便聊聊天。”
“好呀!”她立刻綻開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那你想聊什麼?”
我深吸一口氣,試探著問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們兩個發(fā)展得太快了?”
她愣了一下,隨即莞爾一笑:“你就要和我說這個呀?”
她的手指輕輕繞著發(fā)梢,臉色漸漸泛著紅暈,“其實我早就想過了……那天孫哲和李藝在撮合我們兩個的時候,我就想過這個問題。”
我的心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不禁想起那天在孫哲家尷尬的場麵,艱難地開口:“可是我上次不也說過了,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知道。”她不以為意地笑道,“李藝後來送我迴家,都和我說了。”
“說了什麼?”我有些詫異。
“她說你這個人比較木訥,比較慢熱,所以有時候有些口是心非。”
我呆滯地看著她,完全不知該如何迴應(yīng),隻好尷尬地笑了笑。
方馨看我猶猶豫豫的樣子,突然大大咧咧地笑了起來:“怎麼感覺你怪怪的?”
“啊……”我頓時反應(yīng)了過來,“沒有啊。”
她的眼睛閃爍著光芒,隨即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問道:“你不會是……後悔了吧?”
燈光下,她的睫毛投下細密的陰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兩個可愛的小酒窩。那期盼的模樣讓我的內(nèi)心頓時一緊,趕忙擠出一絲笑容:“怎麼可能……我這個人可能就像李藝說的那樣,有時候有一點木訥。”
她似乎頓時鬆了口氣,隨即靦腆著說道:“我覺得你這樣挺好的,挺靠譜的。”
我聽著她的話,頓時像是被什麼東西戳到了心窩,一時羞愧難當(dāng),恍惚了半天才開玩笑地說道:“人不可貌相,你這是……”
“我相信我的直覺。”她搶著說,眼裏滿是堅定。
我下意識地將目光瞥向了別處,麻辣燙的湯汁在鍋裏咕嘟咕嘟冒著泡,紅油在表麵形成一個個小漩渦。我盯著那些漩渦,感覺自己的心也被卷入其中。
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側(cè)著臉說道:“你這樣太單純了……會被騙的。”
她乖巧地笑了笑,那小鳥依人的模樣讓我不禁更有些失神。
正發(fā)愣之際,老板娘端著兩碗麻辣燙走了過來,“小心燙啊……請慢用。”
熱氣騰騰的碗裏,紅油湯底上漂浮著芝麻和香菜,各種食材堆得冒尖。
“哇,看起來就好好吃!”方馨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她的喜悅?cè)绱思兇猓駛得到糖果的孩子。
我看著她開心的樣子,內(nèi)心更加煎熬。麻辣燙的香氣突然變得刺鼻,辣味直衝鼻腔,讓我眼眶發(fā)熱。
“快嚐嚐!”方馨夾起一塊牛肉放到我碗裏,“他們家的牛肉特別嫩。”
我緩緩將牛肉送入口中,的確味道很好。對麵,方馨正小口小口地吃著,辣得直吐舌頭,卻還是一臉滿足,“今天也太幸福了。”
我靜靜地看著她,笑得有些勉強,卻也沒說什麼。她似乎也察覺到我的目光,轉(zhuǎn)而臉色微紅地繼續(xù)說道:“我的意思是……麻辣燙太好吃了,所以很幸福。”
“吃個麻辣燙就幸福?那你也太容易滿足了。”我順著她的話閑聊道。
“那當(dāng)然。”她一臉滿足地說道,“生活不就是這樣嘛,所有美好的點點滴滴,湊在一起,就是幸福呀。”
我突然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調(diào)侃道:“那假如等你以後有錢了,你還會覺得吃麻辣燙很幸福嗎?”
“嗯……”她輕皺著眉頭,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隨即堅定道:“會。”
我當(dāng)即笑著迴道:“看來你心態(tài)還挺好的。”
“還行吧。”她輕描淡寫道,“我覺得每個人想法不同,心態(tài)就不同。這人吧,沒房的時候,房子最好;沒錢的時候,錢最好;離別的時候,相聚最好;生病的時候,健康最好。所以我覺得……知足才最好。”
我不禁有些發(fā)愣,沒想到她的價值觀和我如此契合。
“其實我媽就是很知足的人。”她的聲音突然變得輕柔,“我爸是個工人,收入不高,但他每天迴家都會給我媽帶一支花,有時候是路邊采的野花,有時候是菜市場最便宜的康乃馨。我媽告訴我……那是她每天晚上最期待的禮物。”
我靜靜地聽著,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竟一時覺得有些動容。
“那他們……現(xiàn)在還這麼恩愛嗎?”我問道。
她卻突然神情變得有些落寞,眼眶微微有些紅,“他們……走了。”
“去哪裏了?”我下意識地問道。
“他們在我七歲那邊……出車禍了。”她說道,目光不自覺地低沉了下來。
我頓時內(nèi)心一驚,趕忙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
“沒關(guān)係。”她微微抬起頭,笑了笑,眼眸裏情不自禁地閃爍著,“都已經(jīng)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所以我是和我奶奶一起長大的,我現(xiàn)在住的雨潤小區(qū),其實就是以前我爸媽年輕時買的。後來上大學(xué)的時候,我奶奶也走了,所以……現(xiàn)在就剩我一個人了。”
夜風(fēng)突然轉(zhuǎn)涼,我不自覺地朝她靠近了些,方馨似乎也注意到這個細微的動作,頓時淚中帶笑道:“不過以後就好了,以後……我就不是一個人了。”
我怔怔地看著她,內(nèi)心不自覺地顫抖了下,像是被什麼尖銳的物體戳了進去,再也扯不出來。
“我……”我的嗓子裏像是滲進去一撮沙子,堵著我的喉嚨,半晌說不出話。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她溫柔地說道,隨即起身走到了收銀臺處,付過錢後對著我說道:“走,迴家吧。”
“好。”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們倆並肩走在街道上,腳下的石板路發(fā)出輕微的聲響,宛如歲月的低語。夜風(fēng)輕拂,帶來一絲涼爽,卻也夾雜著路旁花朵的淡淡芬芳。四周的燈光將我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時而交錯,時而平行,就像我此刻的心情,複雜而又微妙。
她正仰頭看著路邊一棵開滿花的樹。月光下,那些白色的小花像是撒在夜空中的星星。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是?”
“梨樹。”她輕聲說,“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我老家院子裏也有一棵。每年開花的時候,我爸都會在樹下給我媽讀書。”
她的嘴角泛起一絲溫柔的笑意,“很老套是不是?”
我注視著她在月光下的側(cè)臉,突然發(fā)現(xiàn)她的睫毛原來這麼長,鼻梁的弧度如此優(yōu)美。一種奇妙的感覺在心底蔓延,像是春日裏破土而出的嫩芽。
“不,一點也不老套。”我迴道,“我覺得……挺浪漫的。”
“謝謝,我覺得也是。”她輕聲說,手指無意識地揪著外套的衣角。
夜風(fēng)拂過樹梢,帶來梨樹花的香氣。
我突然希望這條路能再長一些,這個夜晚能再久一點。似乎此刻再沒有那些複雜的糾葛,隻有此刻的寧靜與美好。
我靜靜地看著她的側(cè)顏,突然意識到:如果沒有沈如月,我大概會毫不猶豫地愛上這個女孩吧。
這個念頭來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自然,讓我一時怔在原地。
月光下,方馨泛紅的臉頰既幹淨(jìng)而純粹,像是這喧囂城市中最後一處淨(jìng)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