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書鬧劇
夜幕如墨般低垂,營房內那昏黃的燈光仿佛是黑暗中的一絲溫暖慰藉。
徐天亮靜靜地坐在桌前,微微前傾身子,借著那微弱而又搖曳不定的燈光,認真地給牛新河寫起家信來。
牛新河可是這批新兵裏唯一一個能勉強認得幾個字的人,
因此徐天亮寫完之後,便小心翼翼地將信紙遞給了他,並輕聲說道:
“幫我瞅瞅這裏麵有沒有錯別字啥的!
牛新河接過信件,皺起眉頭,開始吭哧吭哧地讀起來。
他一邊費力辨認著那些字跡,一邊嘴裏嘟囔著:
“哎呀呀,這字兒寫得簡直跟鬼畫符一樣,我看著都覺得費勁喲。
徐教官啊,您給俺娘寫信的時候可別忘了寫上‘兒頓頓吃白饃’,
還有啊,千萬別提俺挨鞭子的事兒……”
聽到這話,徐天亮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略帶責備地說:
“嘿!你這家夥也就這麼點本事了,居然還敢在這裏挑我的刺兒呢?”
牛新河趕忙賠著笑臉點頭哈腰道:“曉得曉得啦!嘿嘿嘿……”
就在這時,徐天亮突然靈機一動,拿起筆舔了舔筆尖,笑著對牛新河說:
“要不這樣吧,咱就寫‘每日三葷兩素,軍長還給俺擦皮鞋’咋樣?”
然而,這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隻聽得一陣嘈雜聲響起,
十幾個新兵唿啦一下全都圍了過來,他們爭先恐後、七手八腳地往桌上拍著各爭要寄迴家的家書,場麵頓時變得熱鬧非凡。
河南兵王栓柱把皺巴巴的信封拍得震天響:
\"先給俺寫!俺媳婦要改嫁咧!\"
四川娃子李二狗抻著脖子嚷:\"憑啥子?徐教官先答應我的!\"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有人高聲起哄道:
“對啊,憑什麼隻有牛新河能夠先寫信啊,咱們可也是有這個權利的!”
話音剛落,隻見徐天亮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隨即冷哼一聲說道:
“哼,就憑你們這水平,能寫出個什麼東西來?
怕是連個完整通順的句子都寫不出來吧!”
聽到這番話,一名新兵頓時像被點燃了火藥桶一般,猛地一下從地上跳了起來,瞪大雙眼怒視著徐天亮,大聲質問道: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瞧不起我們嗎?”
然而麵對這名新兵的質問,徐天亮卻顯得異常淡定,隻見他緩緩站起身來,雙手抱在胸前,不緊不慢地迴應道:
“我可沒有瞧不起你們的意思,隻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你們自己想想看,平日裏讓你們多認幾個字都費勁,現在居然還妄想著要先寫信,這不是癡人說夢嗎?”
徐天亮的這番話猶如一把利劍直刺新兵們的心窩,他們一個個氣得麵紅耳赤,拳頭緊握,恨不得立馬衝上去給徐天亮一點顏色瞧瞧。
而此時,一名身材格外壯實的新兵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隻見他如同一頭憤怒的公牛般徑直衝向徐天亮,伸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領,並惡狠狠地吼道:
“好你個家夥,竟然敢說我們是白!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你不可!”
說時遲那時快,徐天亮自然也不會坐以待斃,他迅速反應過來,同樣毫不示弱地與那名壯實新兵扭打在了一起。
一時間,原本還算平靜的現場瞬間變得混亂不堪。
周圍的新兵們見狀紛紛開始起哄,有的扯著嗓子大喊:
“打他!用力打他!”
還有的則在一旁煽風點火、推波助瀾,整個場麵完全失去了控製。助瀾,整個營房亂成了一鍋粥。
徐天亮一個箭步躍上桌子,嘴巴剛剛張開準備大喊大叫的時候,
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古之月手中那寒光閃閃的刺刀鞘已經狠狠地砸在了門框之上。
“全體都有!持槍軍姿保持兩個時辰!誰要是膽敢亂動一下,那就別怪我不客氣,直接給他再加一倍的時間!”
古之月怒目圓睜,聲如洪鍾地吼道。
新兵們瞬間被他這雷霆萬鈞般的氣勢所震懾住,一個個噤若寒蟬,老老實實地按照要求站好了軍姿。
古之月如同鷹隼一般銳利的眼神緩緩掃過人群,最終停留在了徐天亮的身上,冷冷地說道:
“你也不例外,別仗著自己是個老兵就覺得可以搞特殊化!
徐天亮不滿地撇了撇嘴,嘴裏嘟囔著什麼,但終究還是不敢違抗命令,乖乖地走到隊伍當中站定。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沒過多久,新兵們便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他們的身體像是風中瑟瑟發抖的蘆葦一般,不停地顫抖著。
而此時,一陣清脆的熄燈號聲響徹整個營地。
隻見周連長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腳上那雙擦得鋥亮的皮靴發出“哢哢”的響聲。
周連長先是環視了一周,看到眼前這群新兵狼狽不堪的模樣,嘴角不由得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接著,他將手伸進上衣口袋,掏出那塊鑲著金邊、閃閃發光的懷表,輕輕地摩挲著,似笑非笑地對古之月說道:
“古教官還真是帶兵有方啊……不過,這到底是怎麼一迴事呢?”
古之月筆挺地站直身子,向麵前的周連長長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後大聲匯報道:
“報告連長,新兵們由於寫信這件事情發生了激烈的衝突,情緒很激動,難以控製局麵,所以我就讓他們先站軍姿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
聽到這話,周連長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從鼻腔裏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反省?哼,你這哪裏是在讓他們反省啊,分明就是在縱容他們這種無法無天的行徑!”
古之月微微皺起眉頭,試圖解釋道:
“連長,您誤會了,我的本意隻是希望通過讓他們站軍姿來平複一下激動的心情,好讓他們能夠盡快冷靜下來思考問題!
然而,周連長根本不為所動,繼續不依不饒地質問道:
“冷靜?你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他們現在這副樣子,一個個跟鬥雞似的,像是能冷靜下來的模樣嗎?”
說罷,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徐天亮和古之月,隨後猛地一揮手,扯開嗓子高聲喊道:
“全體都有,緊急集合!目標全副武裝五公裏越野,立刻出發!”
徐天亮一聽要在這深更半夜去跑五公裏越野,心裏頓時著急起來,忍不住開口說道:
“連長,這大晚上的,伸手不見五指,還要跑這麼長的距離,是不是太為難大家了?”
周連長聞言,麵沉似水,冷冷地反問道:“怎麼?你對我的命令感到不服氣是嗎?”
徐天亮緊緊咬了咬牙,但最終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而一旁的古之月則無奈地歎了口氣,應聲道:
“是,連長!
此時,皎潔的月光如銀瀑一般傾灑在蜿蜒崎嶇的秦嶺山道上。
徐天亮一邊邁著沉重的步伐奔跑著,一邊嘴裏不停地低聲咒罵著:
“這個周瘸子簡直就是屬夜貓子的,大半夜的還搞這樣的魔鬼訓練,真是折騰死人了!”
而另一邊,古之月的情況也不容樂觀,隻見他的背上馱著已經昏倒過去的孫大個子,
每邁出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氣喘籲籲的聲音就如同破舊的風箱被拉動時發出的響聲一樣,唿唿作響。:
“這些兵啊……比起淞滬會戰那時候可真是差得太遠嘍。”
古之月搖著頭,一臉的失望和無奈,
“就拿認字來說吧,這幫兵基本上沒幾個識字的。
也就牛新河還算不錯,好歹能認識些字,其他那些人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白丁!
“豈止如此!”
一旁的徐天亮猛地扯開嗓子,學著周連長的腔調喊道,
“想當年咱在海州稅警總團的時候,那日子過得多舒坦吶!
頓頓都有香噴噴的牛肉罐頭吃。
再瞧瞧如今這光景,這幫可憐的娃子們餓得隻能去啃皮帶啦……”
說到這兒,他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麼似的,趕緊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湊近旁邊人的耳朵,
“我跟你們講哦,牛新河悄悄跟我說,軍需處那幫家夥竟然敢倒賣糧食呢!
新兵營裏的米缸都空得能讓老鼠在裏麵賽跑咯!”
此時,眾人正在山澗旁歇息。
古之月望著那些累得像一灘爛泥一樣癱倒在地的新兵,忍不住歎氣道:
“不認字也就罷了,關鍵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為什麼而戰鬥。
再加上吃穿用度連條狗都比不上,就這樣的兵拉到戰場上,那不純粹就是去送死嘛!
“別擔心,看我的!”
徐天亮信心滿滿地拍著胸脯,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鐵皮青蛙來,然後熟練地擰緊發條。
隻見那隻鐵皮青蛙立刻歡快地蹦跳起來,惹得周圍的新兵們紛紛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徐天亮見狀,得意洋洋地說道:“隻要做到三件事就行啦。
一是教會這些小子們認字讀書;
二呢,給他們教唱一些激昂振奮的歌曲;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咱們得去找那個‘黃閻王’好好理論一番,非得把大家應得的吃喝待遇給討要迴來不可!”
“黃軍長如今趁著這次整編的機會,大肆安插了眾多從黃埔軍校畢業出來的學生。
很顯然,他就是想逐步替換掉咱們這些來自稅警總團的老家夥們,最好能讓咱們統統戰死沙場才好呢!”
古之月一邊仔細地擦拭著手中鋒利的刺刀,一邊憤憤不平地抱怨道。
“還有啊,你知道嗎?就連倉庫裏那些所謂的空包彈裏麵居然也被摻入了實彈……”
說到這裏,古之月突然停住了話語,像是想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一般,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
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向身旁同樣一臉凝重的徐天亮,開口問道:
“那依你看,眼下這種情況咱們到底應該怎麼辦才好呢?”
隻見徐天亮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緊接著他迅速伸手抓住一隻正在草叢邊蹦躂的青蛙,然後猛地一下將其塞進了旁邊一名新兵的衣領之中。
那名新兵頓時被嚇得哇哇大叫起來,手忙腳亂地想要把青蛙給弄出去。
而徐天亮卻完全不理會他的反應,自顧自地說道:
“嘿嘿,別慌嘛!我倒是有個主意。
別忘了,咱們這兒可是陝西地界兒,既然黃軍長不仁不義,那咱們就去借一借胡長官的勢力!
要知道,那位老狐貍對四十師可早就垂涎三尺啦,絕對不會放過這麼一個大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