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的懲罰
“都跟上了!千萬別他媽走散了!”
侯連長一邊壓低聲音焦急地迴頭唿喊著,一邊用手示意身後的士兵加快腳步。
這條通往鄭縣的官道崎嶇不平,士兵們相互拉扯攙扶著,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
古之月緊緊握住手中那桿破舊的毛瑟槍,手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心跳急速跳動著,仿佛要衝破胸膛蹦出來一般。
心中充滿了迷茫和恐懼,不知道未來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此刻正值正午時分,初夏的烈日高懸,陽光無情地炙烤著大地。
原本就疲憊不堪的士兵們更是汗流浹背,氣喘籲籲。
然而,他們不敢有絲毫停歇,隻能咬緊牙關繼續向前趕路。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口令!”
緊接著便是一陣拉動槍栓的清脆聲響。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
侯連長心頭一緊,但還是強裝鎮定,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來,對著前方大聲迴應道:
“自己人!我們是八軍輜重連的!請問你們是哪一部分的?”
過了好一會兒,隻見幾個黑影緩緩從道路兩旁的黑暗處走了出來。
為首的是一名年輕的軍官,他身材挺拔,麵容冷峻,眼神犀利如鷹隼般掃視著侯連長一行人的身影。
當看到這群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士兵時,他不禁皺起了眉頭,語氣生硬地質問道:
“八軍輜重連?你們怎麼搞成這副模樣?你們是從歸德城逃出來的?真是黃軍長的好兵啊!”
侯連長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
“長官啊,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從歸德城逃出來的呀!
那座城已經被小日本給占領啦,咱們實在抵擋不住啊……”
說著,他眼中閃過一抹痛苦與悲憤之色。
“歸德城丟了?怕不是你們黃軍長拱手相讓的吧!”
那軍官聽聞此消息後,雙眼瞪得如同銅鈴一般大,滿臉盡是不屑與鄙夷之色,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誕不經之事。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這群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潰兵,這些人一個個形容憔悴,身上的軍裝早已破爛不堪,沾滿了泥土和血跡,看上去就像是剛從地獄深處掙紮著爬出來的孤魂野鬼一般。
站在一旁的侯連長和其他士兵們則麵麵相覷,誰也不敢吭聲,隻能默默地搖著頭,表示對當前局勢一無所知。
見此情景,那軍官無奈地長歎了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
“唉,實話告訴你們吧,這次整個蘭封會戰我們都失敗了!
咱們的部隊在日本人兇猛的攻勢下,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隻能節節敗退啊。”
“什麼?怎麼會這樣呢?”
一直在人群後麵沉默不語的徐天亮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猛地一下跳了出來,大聲地質問道,
“之前不都說咱們占據著優勢嗎?
為什麼到頭來還是敗了呀?”
那軍官冷冷地瞥了徐天亮一眼,臉上露出一絲不屑與惱怒,沒好氣兒地迴道:
“優勢?
哼,你所謂的優勢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幻想罷了!
黃軍長身為一軍之長,竟然臨陣脫逃,帶頭跑路。
這下可好,上頭一亂,下麵的部隊更是如同一盤散沙,徹底失去了指揮和組織,如此一來,又怎能不敗呢?”
“黃軍長居然逃跑了?”
徐天亮聞言,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臉漲得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罵道,
“他媽的,這個該死的家夥!
我說昨天晚上怎麼歸德城怎麼空了,害得老子在歸德城前線浴血奮戰,拚死拚活地跟小鬼子拚命,他倒好,自己一個人先溜之大吉了!
這種貪生怕死的膽小鬼,簡直就是我們軍隊的恥辱!”
說著,他揮舞著拳頭,恨不得立刻衝到黃軍長麵前將其痛揍一頓。
周圍的士兵們一個個麵紅耳赤、怒發衝冠,他們嘴裏不停地咒罵著,那憤怒的聲音仿佛能衝破雲霄。
原本就因為連連戰敗而士氣低落的眾人,此刻更是如同被秋霜狠狠打過的茄子一般,完全失去了生機和活力,全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腦袋。
有的人甚至已經開始壓低聲音,竊竊私語地商量著要不幹脆就此散夥算了。
就在這時,隻聽侯連長猛地怒喝一聲:
“都別吵了!”
這突如其來的吼聲猶如一道驚雷,瞬間讓嘈雜的場麵安靜了下來。
隻見侯連長一臉嚴肅地說道:
“現在可不是互相指責、罵罵咧咧的時候,咱們眼下最要緊的是趕緊想出個法子來保住性命!”
一旁的徐天亮滿臉怒氣未消,他飛起一腳狠狠地踹向路邊的彈藥箱,隻聽得“砰”的一聲巨響,彈藥箱應聲倒地。
接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隻鐵皮青蛙,一邊用力地擰動著發條,一邊憤憤不平地嘟囔道:
“龜兒子!
那個黃軍長簡直就是屬黃鼠狼的——專門放臭屁來熏我們這些自己人!”
隨著發條越擰越緊,鐵皮青蛙發出“哢哢哢”的響聲,這聲音混合著遠方不時傳來的陣陣炮響,顯得格外刺耳。
徐天亮冷笑一聲,嘲諷地說:
“聽聽!這破玩意兒的聲音可比黃軍長的良心跳得響亮多了!”
侯連長顧不上理會徐天亮的抱怨,他大手一揮,高聲喊道:
“兄弟們,打起精神,跟著我走!”
於是,這支輜重連就這樣在侯連長的帶領下,拖著沉重的步伐繼續艱難地前行。
一路上,大家又餓又渴,疲憊不堪,但卻沒有人敢停下腳步。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幕降臨,繁星點點。
當傍晚的餘暉沉入大地之時,侯連長驚喜地發現前方出現了一片營帳,經過一番打聽才得知,這裏正是 40 師的駐地。
士兵們一看到希望就在眼前,頓時來了精神,他們使出最後的力氣拚命奔跑過去。
然而,當他們好不容易到達目的地後,一個個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直接癱倒在了地上,任憑別人怎麼唿喊,都累得再也無法爬起身來。
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裏,部隊進入了休整期。
士兵們抓緊時間休息、補充營養,努力恢複體力。
一天晚上,正當大家圍坐在休整營地的篝火旁閑聊時,一名通信兵急匆匆地跑過來,將一份剛剛送達的軍令交到了侯連長手中。
侯連長神情凝重地接過軍令,緩緩撕開信封……
\"黃軍長撤職查辦,羅師長接任40師...\"
話音未落,徐天亮蹦起來搶過電報:
\"龍師長槍斃了?他娘的!桂率真那個王八蛋怎麼不斃?\"
在昏黃的油燈下,古之月小心翼翼地擦拭著手中的二十響手槍,微弱的火光照耀在槍柄上,清晰地映照出“精忠報國”四個蒼勁有力的刻痕。
他喃喃自語道:“龍師長不過是個替死鬼罷了。”
說著,他猛地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肋間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彈痕,那些猙獰扭曲的傷痕宛如一幅詳細的地圖。
“看這裏,這是蘭封,宋軍長和胡長官曾在這裏與敵人浴血奮戰;
還有這兒,這是歸德……而黃軍長卻毫不留情地將我們輜重連丟在了這片戰場上充當誘餌,任由兄弟們陷入絕境。”
古之月的聲音充滿了悲憤和無奈。
一旁的徐天亮聽到這話,臉上露出一絲冷笑,憤怒地說道:
“撤職?就這樣草草了事嗎?
他害死了多少好兄弟啊,難道僅僅一個撤職就能抵償他所犯下的罪孽?”
他緊緊握著拳頭,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牛新河突然抬起手,指向北方天空中的一片紅光,驚愕地喊道:
“那是……花園口?”
眾人紛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遠處的天際被熊熊烈火染成了暗紅色。
借著搖曳的火光,可以看到幾張散落的報紙殘片在空中飛舞。
古之月眼疾手快地抓住一張,上麵赫然印著一行醒目的標題:
“……為阻止日軍西進,決定炸開黃河大堤……”
徐天亮見狀,怒不可遏地衝上前去,一把奪過那張報紙,狠狠地撕成了碎片,並怒吼道:
“胡說八道!這分明就是要把無辜的老百姓全都淹死!”
就在此時,侯連長透過厚厚的殘破眼鏡片,目光犀利地盯著牛新河,突然伸手扯住他的衣領,厲聲質問道:
“牛新河,你怎麼會懂得發電報?我記得在陳倉的新兵營可沒有教授過這項技能!”
徐天亮猛地一拍腦門,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一樣,眼睛一亮,迅速將手中那隻鐵皮青蛙塞進了牛新河的衣領裏,並大聲說道:
“聽聽!這聲音多響亮啊,比你的心跳都還要快呢!”
說完,他又賊兮兮地湊到古之月的耳邊,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道:
“班頭,您知道嗎?
這小子上次在程道口發報的時候,那手法簡直嫻熟得令人咋舌,可比 軍部那些經驗老到的報務員還要厲害得多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熊熊燃燒的篝火漸漸熄滅,隻剩下幾處零星的火苗還在跳動著微弱的光芒。
此時,牛新河被人單獨帶進了一頂帳篷裏關押起來。
徐天亮手持一把鋒利的刺刀,在帳篷外麵的土地上認真而專注地畫起了一個大大的八卦圖案來。
一邊畫著,他嘴裏還念念有詞:
“班頭啊,其實打從陳倉新兵營一開始我就覺得有些奇怪了。
咱們這幫新兵裏麵大多數都是大字不識一個的粗人,可偏偏就是這個牛新河,居然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認識字。
當時我心裏就犯嘀咕,這家夥到底是什麼來頭……你說這小子是紅黨還是軍統?\"
他冷不丁地扯開嗓子,發出一陣尖銳刺耳、如同夜貓子一般的叫聲:
“嗚哇——嗚哇——”
這突如其來的怪叫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令人毛骨悚然。
此時,古之月抬頭望向北方的天空,隻見那裏已經泛起了淡淡的魚肚白色。
黎明即將到來,但他手中那把二十響的槍管卻依舊散發著餘熱,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黃河奔騰咆哮的聲音,那濤聲如同一群含冤而死的鬼魂在低聲嗚咽,訴說著無盡的哀怨和苦痛。
此情此景,讓古之月不禁心頭一緊,思緒也隨之飄遠。
就在這時,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陳團長臨終前緊緊攥著的那份密電。
那份密電上清晰地寫著幾個字:“局長轉……可撤退……”
想到這裏,古之月的臉色變得愈發凝重起來,電報可以發到渝城那位手裏,身份不言而喻了。
恰在此時,更夫的梆子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悠悠地傳進人們的耳朵裏。
“梆——梆——梆——”
清脆的敲擊聲響徹夜空,已然敲響了三更的鍾聲。
然而,就在這片靜謐之中,一頂帳篷裏突然傳出一陣“哢哢哢”的聲音,仔細一聽,竟是一隻鐵皮青蛙正在上緊發條,準備歡快地跳動起來。
徐天亮聽到這個動靜後,心中頓時升起一絲警覺。
他小心翼翼地放輕腳步,躡手躡腳地走到帳篷前,然後輕輕地掀開了簾子一角。
借著微弱的油燈燈光,徐天亮赫然發現牛新河正伏在桌子旁,全神貫注地拆解著一部電臺的零件。
他的手法熟練至極,就好像在拆卸一個普通的玩具一樣輕鬆自如。
看到這一幕,徐天亮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大罵一聲:“龜兒子!”
接著便縱身一躍,跳進了帳篷裏。
\"你這是要給黃軍長發報,還是給什麼人發報?\"
鐵皮青蛙突然蹦到電臺按鍵上,發報聲滴滴答答響徹營地。
古之月的二十響頂住牛新河太陽穴:\"說!你到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