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嘴崖的槍聲(一)
“二狗,我也要去!”
阿花緊緊地跟在孫二狗身後,眼神堅定而又倔強。
“你就讓我去吧!
我保證,不拖你們後腿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不遠處正蹲在青石板上專心致誌卷煙葉的古之月,
似乎想要從他那裏得到一些支持和幫助。
隻見古之月熟練地將一片片煙葉整齊地攤放在青石板上,
然後用粗糙的手指輕輕撚起一小撮煙絲,慢慢地填進卷紙裏。
他那帶著濃重蘇北口音的話語,伴隨著手中煙絲的沙沙聲響起:
“孫總隊長、劉團長啊,咱們這次行動必須得帶上阿花才行吶!”
說完,他停下手中的動作,伸出大拇指用力按壓了一下已經成型的煙卷。
緊接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盒火柴,輕輕地在身旁的石頭上一劃,瞬間擦出一串耀眼的火星。
“要知道,這阿花可是在苗寨生活了整整二十七年呢!
對於鷹嘴崖那些土匪們的習性,她簡直就是一清二楚。
有她給咱們帶路,肯定能事半功倍!”
古之月深深地吸了一口剛剛卷好的香煙,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來。
然而,站在一旁的孫總隊長卻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
他那帶有明顯合肥腔調的話語就像是爆炒豆子一般劈裏啪啦地響了起來:
“胡鬧!
這剿匪可是我們大老爺們兒幹的事情,怎麼能帶個娘們兒一起去呢?
成何體統!”
說話間,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別在腰間的駁殼槍,
那冰冷的金屬外殼在皎潔的月光映照下,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冷光。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劉團長也開口附和道:
“古排長啊,你可得想清楚嘍!
山貓那一幫悍匪可不是吃素的主兒,他們手裏的槍炮可沒長眼睛,
萬一要是傷到了阿花,那可如何是好哇?
再說了,這戰場上到處都是亂飛的流彈,那玩意兒更是不長腿,誰曉得會往哪兒飛呢!”
聽到這話,原本一直蹲在牆角默不作聲的孫二狗猛地一下子跳了起來,扯著嗓子大聲嚷道:
“排長!
俺家媳婦不過就是個會縫縫補補的女流之輩罷了!
她哪能經得起這種折騰呀!”
他那高亢的河南梆子嗓音,震得在場眾人的耳朵都嗡嗡作響。
他褲管上沾滿了來自都勻城的泥點子,仿佛這些泥點見證了一路的艱辛與風塵仆仆。
古之月深吸一口煙,然後緩緩地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
那煙霧在昏暗的煤油燈下扭曲變幻,竟隱約形成了一張猙獰可怖的鬼臉。
“排長啊,
你想想看,她可是連槍都沒摸過呢,
就這樣跟著一群大老爺們去打仗,
萬一要是再出個啥事情……”
孫二狗眉頭微皺,一臉憂慮地說道。
接著,隻見古之月用力碾滅手中的煙頭,像是要把心中的不安也一並碾碎。
“你想想那些山貓的崽子們一旦被抓住,肯定得審訊一番。
可苗人講的土話,咱們誰能聽懂啊?
也就隻有阿花能明白。”
古之月轉頭看向孫二狗身旁的阿花,眼中閃過一絲期待。
聽到這裏,阿花趕忙點頭如搗蒜般表示認同:
“古排長說得太對啦!
我雖然不會開槍,但苗寨的土匪的話,還有哪些習性、規矩,
隻有我最清楚不過了!
我一定能夠幫到大家的,絕不會成為累贅拖後腿。”
說完,她挺了挺胸膛,眼神堅定而自信。
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劉團長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伸手拍了拍腰間別著的勃朗寧手槍,大聲說道:
“哈哈,古排長這番話說得真是糙了些,但道理卻是一點沒錯!
孫班長,這次行動你可得保證讓你媳婦平平安安地迴來,
隻要任務完成順利,我親自給她戴上大紅花!”
話音剛落,劉團長猛地轉過身,對著一旁的副官厲聲吼道:
“快!馬上傳令下去,全體人員淩晨三點準時出發!”
隨著命令的下達,整個隊伍開始迅速行動起來。
當他們摸黑進入山區的時候,阿花緊緊地裹著那件略顯破舊的灰布衫,亦步亦趨地跟在孫二狗的身後,
嬌小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隱若現。
她那如墨般漆黑亮麗的秀發高高地盤成一個精致的發髻,
一根樸實無華的竹簪橫插其中,宛如一朵清新淡雅的小花點綴其間。
她那雙小巧玲瓏的腳丫子套著一雙粗糙的草鞋,
每一步踏在布滿碎石的道路上都會發出一陣輕微而清脆的簌簌聲響。
孫二狗則顯得有些心神不寧,他時不時地迴過頭來張望一番,
仿佛身後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正在追趕他們似的。
如水的月光灑落在大地上,將他那瘦長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遠遠望去,就像是一根脆弱易斷的麻線,似乎隻要輕輕一碰便會斷裂開來。
在縣長親自派出的那位經驗豐富的向導引領下,這支隊伍已經經曆了數個小時艱苦卓絕的行軍路程。
此刻,天還剛亮,四周彌漫著一層薄薄的晨霧,
遠處鷹嘴崖的輪廓在這朦朧之中若隱若現,
乍一看去,活脫脫就像一隻蹲踞在山巔之上、虎視眈眈的禿鷲,給人一種陰森恐怖之感。
劉團長動作利落地掏出隨身攜帶的放大鏡,小心翼翼地對著手中那張早已被汗水浸濕的地圖尋找著什麼。
他那略帶沙啞卻充滿威嚴的江淮口音混合著清晨的露水聲響起:
“二營聽令!你們從東邊悄悄摸上去;
三營,迅速迂迴到後方包抄;
一營跟著我,從正麵發起佯攻!”
說到這裏,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地緊緊盯著麵前的向導,語氣嚴肅地問道:
“你快說說看,山貓那幫土匪的暗哨到底隱藏在哪裏?”
隻見向導伸出手指向崖頂那塊凸出的巨大巖石,壓低聲音說道:
“就在那裏,有一個隱蔽的山洞,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裏麵應該能夠藏匿好幾百號人呢。”
他一邊說著,一邊不自覺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結也隨之微微滾動起來。
站在一旁的古之月聽到這話,心中不禁一動,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關於阿花身世的記憶。
原來,阿花實際上是漢人出身,早在十多年前,她不幸遭遇土匪的洗劫搶掠。
然而,幸運女神眷顧了她,當時恰好有一隊路過此地販賣食鹽的苗寨之人出手相救,並將她帶迴了寨子。
之後,阿花便嫁給了寨子裏的一位苗人。
可惜命運多舛,沒過多久,她的丈夫竟慘死於土匪之手,
從此以後,失去依靠的阿花遭到了山寨裏其他苗人的嫌棄和排斥。
““古排長,你熟悉這裏的情況,
就由你先帶領幾個人去摸哨吧。”
劉團長緊緊地盯著鷹嘴崖的地圖,表情嚴肅地對古之月吩咐道。
古之月毫不猶豫地挺直身子,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大聲迴應道:
“是!保證完成任務!”
緊接著,他轉過身來,邁著堅定有力的步伐迅速朝著自己所屬的排走去。
沒過多久,古之月便挑選出了幾名身經百戰、經驗豐富的戰士組成了一支精銳小隊。
他們全副武裝,悄無聲息地向著鷹嘴崖進發。
而此時,二團的其他戰士們則在山下緊張有序地做著最後的進攻準備工作。
然而,就在古之月等人出發後不久,
當二團正在有條不紊地部署時,突然間,“啪!”的一聲清脆槍響打破了山穀原本的寧靜。
這聲槍響猶如一道驚雷劃破長空,瞬間讓整個山穀都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阿花和劉團長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般望向鷹嘴崖方向。
幾乎與此同時,密集的槍聲如同爆豆一般響了起來,此起彼伏,響徹雲霄。
一時間,沉寂的山穀被激烈的交火聲所淹沒,硝煙彌漫,戰火紛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