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任務(wù)
戰(zhàn)區(qū)長官部門口,兩名衛(wèi)兵如雕塑般站立,他們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肅穆。
當(dāng)古之月等人的隊伍靠近時,衛(wèi)兵們迅速做出反應(yīng),雙腳並攏,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同時手中的刺刀在月光的映照下,劃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
古之月和他的同學(xué)們緊跟著文隊長,小心翼翼地跨過院子的門檻。
腳下的青磚地並不平整,還殘留著昨夜炮擊留下的彈坑,仿佛在訴說著戰(zhàn)爭的殘酷。
走進院子,古之月注意到廊下有一名勤務(wù)兵正抱著一疊文件匆匆跑過。
牆壁上,“一寸山河一寸血”的標語已經(jīng)被硝煙熏得有些發(fā)灰,
但那醒目的字跡依然透露出戰(zhàn)爭的悲壯與決心。
進入大廳後,文隊長用他那帶有湖南口音的聲音高聲喊道:
“報告長官!中央軍校學(xué)員隊報到!”
這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裏迴蕩,帶著一絲緊張和期待。
上座的薛長官聽到報告聲,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
同樣操著一口湘音,迴應(yīng)道:
“哦?來了多少人?”
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威嚴,讓人不禁心生敬畏。
文隊長立刻迴答道:
“迴長官的話,連同在下,共三十八人。”
說罷,他的腳跟一碰,發(fā)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以示敬意。
接著,文隊長補充道:
“其中有個叫古之月的學(xué)員,
參加過淞滬會戰(zhàn)和萬家?guī)X大捷,是一員難得的老兵。”
他的話語中流露出對古之月的讚賞和認可。
薛長官聞言,臉上露出一絲疑惑,喃喃自語道:
“三十七個伢子?”
然後,他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古之月所在的方向,
似乎想要從這個被特別提及的學(xué)員身上看出些什麼。
此時,古之月正站在牆邊,雙眼緊盯著牆上的軍事地圖,
仿佛要透過那薄薄的紙張看到千裏之外的戰(zhàn)場。
他的思緒早已飄遠,完全沉浸在對戰(zhàn)爭的思考中。
突然,一個聲音如驚雷般在他耳邊炸響:
“古之月!”
他猛地迴過神來,身體像觸電一樣顫抖了一下,
然後慌忙挺直身子,抬起頭來。
隻見薛長官站在不遠處,他的目光像兩道銳利的刺刀,直直地刺向古之月。
古之月被這突如其來的注視嚇了一跳,喉嚨裏不自覺地發(fā)出“呃”的一聲。
薛長官突然站起身來,他的聲音在安靜的大廳裏迴蕩,帶著一絲威嚴:
“你就是那個在萬家?guī)X端了鬼子 106 師團炮兵陣地的少尉?”
這一句話猶如一顆重磅炸彈,在大廳裏引起了軒然大波。
原本安靜的大廳瞬間變得鴉雀無聲,連一隻蒼蠅飛過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古之月的喉結(jié)緊張地上下滾動著,他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帶著濃重的蘇北口音:
“長官,您……您是不是認錯人啦?
俺……俺就是個扛槍的小兵……”
“錯不了!”
薛長官打斷了他的話,大步流星地朝他走過來,
“萬家?guī)X戰(zhàn)役結(jié)束後,老子親手給你別過勳章!
當(dāng)時你小子還說勳章硌得慌,要換兩斤白米飯呢!”
薛長官的話剛說完,學(xué)員們就像被點燃的火藥桶一樣,哄堂大笑起來。
這笑聲在安靜的大廳裏顯得格外刺耳,
古之月的臉“唰”的一下漲得通紅,一直紅到了耳根。
他想起了那年在野戰(zhàn)醫(yī)院的情景,當(dāng)時他餓得前胸貼後背,實在受不了了,
就用那枚好不容易得來的勳章跟夥夫換了半鍋稀飯。
沒想到,這件事竟然被薛長官記得這麼清楚。
就在古之月尷尬得無地自容的時候,薛長官已經(jīng)走到了他麵前。
他從副官手裏接過一個木盒,然後輕輕地掀開上麵的紅綢。
剎那間,一枚金光閃閃的英勇勳章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耀眼。
“來,再給你戴一次!”
薛長官微笑著對古之月說,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對這位年輕少尉的讚賞和鼓勵。
古之月像個木頭人一樣,緩緩地垂下了頭,仿佛失去了靈魂一般。
而此時,薛長官卻毫不留情地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兩下,
這兩下拍得他身體猛地一顫。
站在一旁的文隊長見狀,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他那一口濃重的湖南口音拖得老長:
“哎呀呀,真真是看不出來啊,
小古,你竟然還是個深藏不露的英雄胚子呢!”
薛長官轉(zhuǎn)身走迴自己的座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壓低聲音對文隊長說道:
“文隊長啊,我看你這次來,
恐怕不單單隻是帶學(xué)員們來實習(xí)這麼簡單吧?”
文隊長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左輪手槍,卻並沒有說話。
薛長官見狀,心領(lǐng)神會地咳嗽了兩聲,然後接著說道:
“戰(zhàn)區(qū)新成立了一個情報處,戴局長親自點將,
要你兼任少將副參謀長一職,專門負責(zé)對付城裏的那些日本間諜,一起打好長沙保衛(wèi)戰(zhàn)啊。”
徐參謀長聽到這裏,連忙撿起桌上的鉛筆,
在湘潭的位置上畫了一個圈,然後對文隊長說道:
“文副參謀長,您要的人……”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聲突如其來的“報告”給打斷了。
眾人定睛一看,隻見徐天亮像踩了彈簧一樣,
“嗖”的一下從座位上蹦了起來,大聲喊道:
“金陵籍學(xué)員徐天亮請求留下協(xié)助任務(wù)!”
文隊長原本正準備掏出懷表看時間,聽到徐天亮的話後,
他的動作猛地一頓——這小子的姿勢,分明是在模仿他上迴掏槍的樣子啊!
薛長官的茶缸像雨點一樣敲打著地圖,發(fā)出“嘩嘩”的響聲,
仿佛要把地圖敲破一般,他怒不可遏地吼道:
“胡鬧!這裏可不是夫子廟選女婿的地方!”
古之月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文隊長,隻見他正偷偷地給徐天亮使眼色。
古之月心中一緊,原本到了嘴邊的蘇北話又硬生生地咽了迴去。
因為他注意到,徐參謀長的鋼筆尖正穩(wěn)穩(wěn)地戳在嶽陽樓的圖標上,
這讓他突然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
“報告長官!”
古之月的鞋跟猛地撞擊地麵,發(fā)出比炮彈出膛還要響亮的聲音,
“徐天亮同誌對電報破譯非常精通,在武漢會戰(zhàn)中……”
然而,話剛說到一半,他突然像被人掐住了喉嚨一樣,戛然而止。
因為他突然想起,徐天亮所謂的精通外語,實際上是通過偷聽美國記者的電臺學(xué)來的。
就在這時,文隊長突然掀開了他的公文包,從裏麵拿出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下壓著的,竟然是徐天亮在南京鼓樓教堂頂上擺弄天線的側(cè)影。
文隊長不緊不慢地解釋道:
“長沙會戰(zhàn)即將打響,我們急需既熟悉前線情況,又懂得日語的人才。”
古之月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照片。
他心裏暗自嘀咕,這張照片上的場景,他可是再熟悉不過了。
那天,徐天亮哪裏是在擺弄天線啊,
分明就是在偷接領(lǐng)事館的電路,偷聽裏麵的評彈呢!
文隊長的話音剛落,滿屋子都響起了倒吸涼氣的聲音。
徐天亮的金陵話也像炮彈一樣蹦了出來:
“文隊長,您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原來我們一直跟著個軍統(tǒng)大佬在轉(zhuǎn)悠呢!”
文隊長嘴角微揚,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對著徐天亮眨了眨眼,輕聲說道:
“小徐啊,軍統(tǒng)的飯可不是那麼好吃的哦,你現(xiàn)在要是後悔的話,還來得及呢。”
徐天亮聞言,心中微微一震,但他並沒有表現(xiàn)出絲毫的退縮之意。
隻見他挺直了身子,目光堅定地看著文隊長,毫不猶豫地迴答道:
“文隊長,我已經(jīng)決定了,不會後悔的!”
就在這時,薛長官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發(fā)出“砰”的一聲巨響,把在場的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他瞪大眼睛,對著眾人喊道:
“少廢話!文隊長要帶走兩個學(xué)員當(dāng)助手,你們誰願意跟他去?”
話音未落,徐天亮如同閃電一般,迅速地躥到了古之月的身邊,
緊緊地抓住他的胳膊,高聲喊道:
“長官,我倆是生死兄弟,要去一起去!”
古之月見狀,剛想開口說話,卻被文隊長搶了先。
文隊長連忙說道:
“薛長官,這倆小子可都是打仗的好苗子啊,
把他們留下,絕對是最合適不過的了。”
薛長官聽了文隊長的話,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古之月胸前那枚耀眼的勳章,
又打量了一下徐天亮那猴精般的模樣,然後用他那帶著幾分湖南口音的調(diào)侃語氣說道:
“行吧,那就給你們倆三天時間準備。
不過,文副參謀長啊,抓間諜可比打仗更要命哦,你可得悠著點啊!”
說完,薛長官端起茶缸,正準備喝口茶潤潤嗓子,
卻突然發(fā)現(xiàn)一隻馬蜂在徐參謀長的頭頂盤旋著。
那馬蜂似乎對徐參謀長的頭發(fā)很感興趣,一直在他的頭頂轉(zhuǎn)圈,好像在尋找一個合適的落腳點。
徐參謀長突然指著沙盤,發(fā)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哈哈,真是太有趣了,這三個活寶竟然湊到了一臺戲裏!”
他的笑聲在房間裏迴蕩,讓原本嚴肅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接著,徐參謀長的目光落在了長沙城的位置上,
他手中的鋼筆尖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重重地戳在了那裏。
“不!最多算兩個!”
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堅定和果斷。
就在徐天亮敬禮的瞬間,他的手如同閃電一般迅速地伸向了沙盤上的坦克模型。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逃過文隊長的眼睛。
隻見文隊長微微一笑,用他的皮鞋尖輕輕地踢了一下徐天亮的腳後跟,似乎在提醒他不要太貪心。
古之月的目光則落在了沙盤上那密密麻麻的箭頭上麵,這些箭頭代表著軍隊的進攻方向和路線。
突然間,他的思緒被拉迴到了一年前的萬家?guī)X的那個雨夜。
那是一個渾身沾滿螞蟥的夜晚,薛長官的電令如同驚雷一般在他耳邊炸響:
“打到最後一顆子彈!”
正當(dāng)古之月沉浸在迴憶中時,徐參謀長遞過來一份文件,並壓低聲音說道:
“振華洋行與戰(zhàn)區(qū)林參謀……
三天前運進出了二十箱磺胺,可貨單上寫的卻是五金零件。”
他的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懷疑和警覺。
徐參謀長的鋼筆在徐天亮偷藏的坦克模型上輕輕敲了敲,繼續(xù)說道:
“還有一個戴金絲眼鏡的賬房先生,每天晌午都會去玉樓東吃粉。”
他的話語中似乎隱藏著一些重要的信息,讓人不禁對這個賬房先生產(chǎn)生了好奇。
當(dāng)古之月踏出長官部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正從湘江麵緩緩升起,
如同一層薄紗般輕柔地覆蓋著整個城市。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前的勳章,那金屬的邊緣似乎還殘留著他身體的餘溫。
徐天亮興高采烈地勾著古之月的脖子,
用他那帶著濃重金陵口音的話語嘰嘰喳喳地說道:
“這下可好了,跟著文隊長去抓漢奸,肯定比在軍校裏受訓(xùn)有趣多了!”
文副參謀長走在他們前麵,突然間,他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一樣,猛地停住了腳步。
古之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隻見長沙城的斷壁殘垣上,
新刷的標語在風(fēng)中搖搖欲墜,
仿佛隨時都會剝落下來。
幾個勞工正扛著沙袋,艱難地往城牆上攀爬,
他們的身影在晨曦中顯得格外渺小。
江麵上,漂浮著一具具戰(zhàn)死士兵的屍體,隨著江水的流動而緩緩漂移。
朝陽的餘暉灑在江麵上,將江水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色,
仿佛是這片土地所流淌的鮮血。
遠處的嶽麓山隱藏在硝煙之中,宛如一頭蟄伏的巨獸,
靜靜地凝視著這座飽受戰(zhàn)火摧殘的城市。
“要打仗了。”
文隊長的湖南口音中,罕見地透露出一絲沉重,
“小古,你先把學(xué)員們安頓好,明天早上跟我去一趟軍統(tǒng)長沙站。”
說完,他轉(zhuǎn)身邁向黑暗中的司令部,軍靴踏在地上,
發(fā)出清脆的聲響,仿佛踩碎了滿地的夕陽。
古之月望著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萬家?guī)X戰(zhàn)場上那些前仆後繼的身影,嘴角慢慢抿成一條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