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再次被喊醒時,車子已經停進自家車庫了。
章長敘不受控製地皺眉,「嗯?」
這一路的短暫淺眠不但沒讓他的頭疼得到舒緩,反而加劇了不適感。
章長寧湊近,替他解開安全帶,「二哥,我們到家了,你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
章長敘強行打起精神,「下車吧!
「哦,好!
兩人一前一後從車庫的側門走迴別墅,已經過晚上十點了,傭人保姆都已經迴屋睡下了,因此一樓靜悄悄的。
章長寧不放心地跟著他,「二哥,你餓嗎?」
興許是到了自己熟悉的環境,章長敘隻覺得自己的精力在飛速流逝,而情緒的枷鎖羈押得他就快喘不過氣。
「寧寧,我今天真的有點累了,想先迴房休息,你也早點休息,好嗎?」
從小到大,章長敘幾乎從未用這樣無力的語氣和他說過話。
章長寧猶豫了幾秒,還是尊重了章長敘的想法、讓出了他獨自消化的空間,「好吧!
…
是夜。
窗外的雷雨還是沒有要停歇的跡象。
章長寧端著剛剛蒸好的蛋羹,試探性地敲響了章長敘的房門,「二哥?你睡了嗎?」
「……」
沉默的迴應。
章長寧不放心,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
章長敘的臥室是極簡的黑白風,這會兒隻有地燈散發出一點微弱的光亮,忽然間一道驚雷閃下,透過窗戶短暫照亮了房間內的情況。
章長敘沒有躺在床上,而是靠在書桌前的皮質轉椅上,合著眼,極簡單的黑色t恤將他的身形襯得單薄而孤寂,讓人看著就有種說不上的壓抑。
「二哥?」
章長寧走近,特意打開了書桌上的檯燈。
他將還冒著熱氣的雞蛋羹放在桌上,彎腰和他平視,「你還好嗎?怎麼不上床休息?」
章長敘難得慢半拍地睜開眼,太陽穴持續性的疼痛正折磨著他,「寧寧?你怎麼……」
「我擔心你!
章長寧直麵了他眼底的疑問,蹙著眉頭,「二哥,你餓了吧?我、我不太會做東西,剛弄一碗蒸蛋,你要不要稍微墊墊肚子?」
傭人保姆都已經迴房入睡了,章長寧就沒想著再喊醒她們。
章長敘搖了搖頭,「我不餓,不早了,你困了就早點睡!
「我還不困呢,我想陪著你!
章長寧實在是擔心章長敘的狀態,想了想又問,「那你渴嗎?我去給你倒點溫水,好不好?」
說著,他就想要起身去房間角落裏的水吧。
下一秒,章長敘就拽住了他的手腕,「寧寧!
章長寧頓住,「嗯?」
章長敘的指腹輕蹭著他的側腕,帶著一絲不輕易示人的脆弱,也是請求,「陪我聊聊天吧!
「好!
章長寧二話不說就應了下來,他幹脆就坐在了章長敘跟前的地毯上,抬眼望向他,「二哥,我聽淩醫生說……」
他代替章長敘開了口,「你們今天手術搶救的那個病患,還是個小朋友?」
「……」
章長敘的眼光一顫,苦澀而遺憾,「嗯,他叫許嘉希。」
章長敘找迴自己的語調,「嚴格意義上來說,他是我接手的第一位病患,我還在實習培訓的時候,他就來到我們醫院了!
「邱主任是他的主治醫生,由我從旁協助!
再後來,章長敘也開始參與、接手、甚至負責對方相關的治療方案。
「寧寧,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小希的時候,他總讓我想到小時候的你。」
那個剛剛被帶迴章家明明小心害怕、又能努力麵對很多事情的章長寧。
「手術很痛苦、治療也很痛苦,但小希每迴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慰他的父母!
「他日常最喜歡的禮物不是尋常男孩子的遊戲、賽車,而是各種奇怪又可愛的帽子,因為能夠蓋住光禿禿的腦袋……」
前兩年身體狀態還算好的時候,他會像正常的小男孩那樣笑著玩鬧。
因為成長過程中的大多數時間都在醫院度過,許嘉希很喜歡章長敘,「前陣子,我們醫護人員陪著他過十歲生日,他還說長大以後也要當醫生!
「知道我生日和他離得近,哪怕再虛弱都還會掰著手指頭替我倒計時——」
生著重病的人,總喜歡給自己找一些盼頭,好像這樣就可以挺過一個又一個明天。
「他和我之間的最後一句話,章醫生,我再加油兩天,你就過生日了。」
「……」
章長寧聽得難過,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其實大家心裏都有數,他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了,下過三四次病危通知,隻是……隻是沒想到會這麼突然!
人人都說,醫生看多了生死、也看淡了生死。
雖然章長敘從業的時間不長,但他已經不是第一次直麵生死了,天生習慣收斂的他確實不太會「死亡」麵前過分流露情感。
可今天這一次,他確實很難受。
身為醫生,哪怕用盡全力也隻能看著一個孩子的生命走到盡頭。
「寧寧。」
章長敘望著比自己更早一步紅了眼眶的章長寧,嘆息,「他沒能挺到我的生日,也永遠長不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