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過嗎?」寧正青聽完,手在桌子底下扒拉了一下付然。
付然看了他一眼,過了兩秒搖搖頭。
這麼順耳的京腔他從沒在認識的人裏聽到過,帶著點兒話音,稍微模糊的吞字就像是穿過京城交錯的小巷口,懶洋洋地躺在一把帶著點嘎吱聲響的藤椅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蒲扇。
小說裏的嚴成文就是正宗京城人,付然在上周就已經把全文看完了,不知道是誰選的角,還沒等配音,就單單電話裏這麼一句自我介紹,付然腦子的嚴成文就已經清晰出來了。
難怪會選這新人,別的不提,光嗓音適配度就足夠高了,二十八九的話,配二十到三十八歲也都正正好好。
隻不過……付然轉了下手裏的筆,片刻後抬手按了按鼻樑。
不知怎麼,他剛才有一瞬腦子裏居然閃過了宮祈安半靠在沙發上的模樣……
但仔細想來其實也不是他瘋了,而是真的事出有因,剛剛簡短的兩句迴頭細品一下,中間的確有那麼幾個咬字是很像的,於是腦子自己下意識就對上了人。
然而除此以外宮祈安從沒有過這種口音,雖說付然有印象他的確是城根底下土生土長的,但他說話一直都是放在表演係教科書裏的標準口條。
再有宮祈安平時的聲線要比這低,質感上更磨人,性感的味道居多,而這個音色相較下稍微亮一些,更有那種波瀾不驚的懶散矜貴勁。
「好了,那我們就開始從頭梳理一下。」熊哥重新開了口,付然被一下喚迴神,他唿出一口氣翻開劇本。
熊哥梳理脈絡向來清晰,而他還有一項擅長的就是抓取人物特點。
他們配音演員事實上在天賦這一塊的確是有門檻的,第一點顯而易見是聲音條件,但事實上還有一個天賦要比這更為重要──對情感的感知能力。
能站在頭部的配音演員,他們的聲音反而可能不是最動聽的,但一定是最會用聲音傳情的。
因此他們都是足夠感性的,熊哥雖然人看著豪爽了些,可經他手的角色沒有一個讓人感覺叉劈的,是個非常可靠的二百來斤定海神棍。
「嚴成文,你呢就記住,別看小小年就離家出走,實際上你大多數時候都是非常穩的,你的全部所作所為是都有經過縝密的思考,但你也想想,能放著億萬家產說扔就扔,直接離家出走十好幾年的人骨子裏的瘋勁可也不小,所以你還是年上,穩,但一定能壓人,懂嗎?」
「嗯,明白了。」電話對麵的人應了聲。
與此同時,付然手裏轉著的筆「啪」地砸上指節突兀地停了下來。
這聲音……怎麼迴事?!
是錯覺麼?還是話筒失真導致的?
他盯著躺在桌上的手機,片刻後突然很輕地「嘖」了聲,移開視線。
魔怔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宮祈安,演員,拍電影電視劇的,這配音的不露臉行當和他能扯上什麼關係?
付然有些疲乏地捏了捏鼻樑,之前還不信,今天才明白單身太久了真特麼能餓,聽見個男的居然都要裝上宮祈安的臉……
「桑燃!」
熊哥放大的聲音突然傳進耳朵,付然倏地抬頭,就看見熊哥在對麵叉個超大號水桶腰瞪他。
他有些茫然地看迴去。
「呀??你小子是一個字也沒聽見啊,你想啥呢?」
付然愣了一下,他居然真的完全沒聽見熊哥剛有在跟他說話,
「不好意思老闆。」
他們一般在正式場合上都會這麼叫熊哥,私下關係好是私下的事,畢竟工作的時候不光有他們幾個朋友,還有很多其他的同事,工作氛圍好固然讓人舒服,但不能讓所有人受他們關係的影響而都下意識太過放鬆。
「我再說一遍奧,」熊哥超他翻了個白眼,「桑燃,你是個孤僻的人,他和你以前經常配的冷酷角色不同,雖然都話少,但你不是漠不關心,你實際上是厭惡人類的,爸是瘋子媽也靠不住,因此你排斥親密關係可又矛盾地缺愛,所以當你麵對嚴成文的關心時會是什麼反應自己琢磨琢磨。」
「嗯,明白。」付然迴了神就變得一點就透。
「再有,你不光隻有這種別扭的缺陷,還有一點非常耀眼,你就像是廢墟裏擠出來的一株草,自己生自己長,越惡劣越頑強,你從十歲長到二十八歲經曆的那些事別人聽著就雞皮疙瘩,但你淌著血自己開路自己闖,所以別看你和嚴成文差了十歲,但為什麼能在一起對吧。」
「所以,你還得有那種根裏有點瘋的隱忍,你特麼有種弄死我,明白嗎,總之,桑燃你的角色說實話非常難,沒幾個字,但你啥都得表現出來,好好自己琢磨。」
熊哥分析得很細緻了,付然以前也經常配這種臺詞少的角色,但正如剛說的,臺詞越少越困難,電視劇電影還能通過麵部表情來表現出情緒,然而廣播劇,什麼也看不見。
你就算隻有一個「嗯」字也得給嗯出來三分排斥三分猶豫四分欲言又止。
圍讀最主要的劇情和幾個重要主角梳理完畢就用了一個多小時,熊哥已經灌完一大杯水,接下來的流程就是開始熟悉劇本了。
因為時間緊任務重,熊哥他們再次採取了最粗暴有效的代入方法,直接現場開始演戲。
「來桌子椅子推旁邊去,」熊哥邊拿劇本扇風邊笑得跟個炫耀玩具的小孩,「看看我就是為了這個買的帶輪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