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商量完決定動手術後,爺爺也不再執著於呆在棉竹鎮,一起驅車來了江城,說要照顧他。
岑之行特意在醫院開了酒店,但季忠良不願意去,就想守著季雨,這幾天都睡在季雨旁邊的陪護床上,季雨也沒勸動。
下午的時候,李主任拿了知情同意書來讓爺爺簽,講了手術後續可能會出現的後遺癥,頭暈、耳鳴、嘔吐,甚至是麵癱之類的病癥。
岑之行也在場,靠在門口不知在想什麼。
爺爺比季雨本人還要擔心,反覆詢問著,李主任安撫了一句「手術很成熟,風險小,我隻是照規定要說明情況,其實出現意外的概率很低」。
爺爺嘆氣,知道手術不做不行,抖著手在同意書上簽了字。
然後季雨得剃頭,雙側耳後約四指寬度的頭發都得剃掉,方便消毒縫合。護士姐姐拿著推子進來。
季雨也是此時才有些將要手術的真實感,擔憂、緊張、焦慮等情緒後知後覺湧上心頭,下意識想找親近的人,他轉頭抓住了爺爺的手。
岑之行突然上前一步對護士說:「我來吧。」
護士猶豫看向李主任,得到首肯後把推子遞給麵前的男人。
季雨抬頭沖岑之行勉強笑了笑,對方走過來,用很冰的手摸了摸他臉頰,然後揉他毛茸茸的腦袋。
自從上迴岑之行帶他去理發理成薄寸已經過了很久,季雨頭發長長了,又成了初見時額頭碎發有些擋眼的模樣。
岑之行聲音有點啞,好在季雨聽不出,他說:「要不就全剃了,男孩子,寸頭帥。」
季雨幹脆利落點頭,太幹脆反倒顯出些外強中幹的掩飾。
他們都清楚,不是怕剃頭,而是怕手術中的不確定性,沒有真正的百分百成功,隻能賭,賭他們運氣不算太差,不要成了失敗的那百分之幾。
說是寸頭,其實跟之前理發的薄寸完全不一樣,畢竟要手術,一點頭發都不能留,光禿禿滷蛋一樣,但季雨頭型好看,剃光也漂亮。
季雨盯著落在塑膠袋裏的頭發絲,腦袋裏反而放空了,剃完腦袋一片涼,他自己先唿嚕了一把,手感怪怪的。
他縮著脖子笑,想活躍下氣氛,於是比劃說:有點冷。
「待會給你買頂帽子。」岑之行說。
從下午兩點開始禁食禁水,季雨仿佛迴到上次胃出血住院的時候,整個人餓得都沒精神了。
晚上肚子咕咕叫,還不能吃東西,季雨就窩在病床上玩水果忍者,切到炸彈之後緩一會兒,把行哥給買的三頂帽子玩似的換著戴。
後來玩著玩著睡著了,似乎有人輕輕拿走了他手上的平板,然後把病床靠背調低,關了燈,視線昏暗,季雨徹底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晨是被護士姐姐叫醒的,耳鼻喉科的護士姐姐說話都緩緩的,季雨很喜歡,讀口型很方便。
姐姐跟他開玩笑說:「看你睡得好都沒忍心叫你,昨晚吃東西喝水了嗎?」
季雨搖頭,護士姐姐又說了句「乖」,季雨臉頰紅了個徹底,被忽悠著打屁丨股針。
有點疼,打完之後他看見護士在跟岑之行說:「是抑製內分泌的藥,一個小時後手術。」
季雨心髒又開始亂跳,砰砰砰仿佛有人在他胸腔裏敲鼓,期待又害怕。
岑之行看見他,然後快步走過來,手掌搭在他肩膀拍拍,然後把他緊扣著被單的手抓出來抻平握住。
輕輕地,仿佛有魔力。
季雨抓著對方的手低頭一點點捋,從指尖到指根,沒什麼意義,算是緩解焦慮的小遊戲,岑之行也沒抽手,坐在床邊由著他磨蹭。
七點四十,手術護士推著輪椅來把季雨推走,爺爺明明自己擔心得不行,還是故作鎮定說:「雨娃子別怕。」
季雨乖巧地笑笑,安撫爺爺:別擔心,爺爺我不怕。
岑之行也跟他打手語:睡一覺,醒來就能聽見了。
季雨抿著唇點頭。
手術室的燈光很亮,季雨躺著,腦海裏迴想著剛才爺爺和行哥的話,被扣上氧氣麵罩。
麻醉師跟他說了兩句話,說的什麼季雨記不太清了,隻覺得胳膊特別疼,然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再睜眼已經迴到病房了,是李主任叫他睜眼的,笑著對他說手術很成功,然後叮囑爺爺和岑之行兩小時內不能讓他睡著。
季雨困得不行,瞇著眼看看行哥又看看爺爺,每當他快要睡過去時就會被行哥冰涼的手指戳醒,來來迴迴不知道多少次。
中途李主任又來了一趟,似乎是送耳蝸植入體的盒子,說了保修期,季雨迷迷糊糊也不太清楚,隻知道大約兩個小時了,因為行哥湊到床邊說「睡吧」,手掌拂了拂他眼簾。
季雨對麻醉劑不耐受,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晚上才醒。
麻醉藥效過去了,兩側耳後疼痛突然明顯好多,他緩了緩,抬眼一看,爺爺和行哥都在病床旁邊看他,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季雨不敢表情幅度太大,怕扯著傷口,左手輸著液,他隻能用右手軟綿綿寫字:疼。
真的很疼,疼得季雨渾身難受,額頭直冒冷汗,岑之行叫來夜班醫生看了看,打了止疼針,又鬆了鬆加壓包,疼痛才緩解了些。
躺床上熬了一整夜,又疼又暈,還有些想吐,但因為肚子空,最後也沒吐出什麼東西。
爺爺和行哥擔心他,也跟著折騰得一晚上沒睡,季雨心裏有些過意不去,心頭也有些煩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