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會兒跟著沈泊原下車不就好了?
公交站臺亮著昏黃的燈,照在前麵雨水打濕的柏油路上,投出一片暈開的亮光。
許之湜縮了縮脖子,伸手接樹上滴落的雨。雨落進掌心涼絲絲的,他小聲說:「再過一個月應該能下雪了吧。」
身旁人語調輕輕的透著期待,沈泊原嘴比腦子快了一步:「你喜歡下雪?」
「喜歡,我很喜歡冬天。」許之湜笑著抬頭看著因為下雨並沒有那麼暗沉的夜空,「你呢?喜歡什麼季節嗎?」
沈泊原想了想沒立刻迴答。他停留在冬天太久,並不喜歡這個季節,太寒冷太漫長。但礙於自己先提起,他不想壞了許之湜的興致,便說:「都差不多。」
許之湜側頭瞄了眼沈泊原的側臉,笑了笑自顧自說:「到了冬天,所有聲音就都埋進雪裏,世界會變得很安靜,但熱鬧的節日又都在這個季節。」
雨空落落的,變成雪能在世界停留一會兒。
樂隊名起個跟雪有關的好像不錯?許之湜突然跳脫地想。
「誒,你好像沒問過我教什麼樂器。」許之湜轉過頭,想到樂隊他有不少話想聊,不知道沈泊原會不會喜歡聽搖滾樂。
但沈泊原別過頭看他一眼,輕輕笑了笑,說:「學什麼都挺好。」
都挺好。
這個詞讓許之湜頓時失去大半話題的欲望,也莫名有絲煩躁沈泊原的態度。他良久才低低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家裏從小教他要保持人與人之間相處的分寸,他不是會主動說起自己太多事情的人,更何況是現在聽懂沈泊原委婉表示不好奇。
2路車來得很快,車輪卷著地上的積雨唰唰地滾來,壓掉了很多冒頭生長的思緒。
車門「呲」地一聲打開,許之湜輕輕吸了口氣上車。
他按著手機開關鍵,亮屏準備付錢,結果等了半天毫無反應。
許之湜太陽穴旁邊的筋狂跳一陣,接受手機安祥地黑屏,宣布電量「告罄」這個事實。
司機師傅隔著玻璃往前探了探頭,提醒道:「快上來呀。」
許之湜被催得一陣焦急,糾結要不要轉身下車時,身後伸過來一隻手,修長的手指捏著一枚硬幣,伸到投幣箱前鬆開。
硬幣在銀色的小鐵箱裏哐啷哐啷地往下掉,每一聲居然都讓他搖曳著重新燃起希望似的。
「找零剩的,倒派上用場了。」沈泊原往他包上一拍,「上去。」
「……謝謝。」許之湜低聲感謝。
「太客氣了,你禮貌得像是馬上要還我這一個硬幣。」沈泊原笑了笑。
許之湜握了握手機再次沉默。
車上人不算多,不過能坐的位置差不多滿了,許之湜選了前麵最後一張剩的坐下。
沈泊原經過他往後走,許之湜下意識覺得這好像不會是一個合適的位置。
公交車顛簸地啟動,陷入車流裏,車窗外小轎車的車尾時不時亮著紅色的燈。許之湜撐在窗邊,看車窗玻璃上掛著的雨滴隨著車子行駛,一點點拉長最後飛入夜空。
當車再次停靠在站臺上的時候,許之湜悄悄轉頭往後麵的座位上看了一眼。
沈泊原閉著眼睛,安靜地側頭靠著車窗。
許之湜注意著車內的播報,在心裏一直數著站數,車子開開停停,也有挺長時間了。
他看著窗外陌生的景色,等到車上幾乎沒人的時候,他攥著沒用的手機,有點坐不住。
沈泊原睡著了?
要不要喊醒他?
可要是還沒到,就要被發現剛說別人不成熟的人連公交車都不會坐。
而且他這會莫名不想主動和沈泊原說話。
自尊心來得真不是時候。
許之湜猶豫著再次轉迴頭的時候,本來坐在後麵的沈泊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身後的座位上。
他嘴角盛著笑意,身體前傾,手搭在他的椅背上,「許之湜,你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我嗎?」許之湜疑惑地蹙了蹙眉,很快迴答:「沒有啊。」
「你一直往後看,我以為你有話要說。」沈泊原靠迴座位,說得輕飄飄的,棕色的眼睛透亮,好像什麼都能看穿,又好像什麼都不在乎。
許之湜有些後悔自己太要麵子,沈泊原估計早看出來了。
距離靠得太近,許之湜借著車內的燈光,注意到沈泊原耳垂上雖然沒戴耳飾,卻有很明顯的耳洞。
四個耳洞。
每邊耳垂兩個。
感覺也是個叛逆小孩兒。
什麼時候打的?
戴過什麼樣的耳飾?
……
許之湜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好奇沈泊原,但沈泊原卻並不對等地好奇他,盡管有時候愛捉弄自己,卻從不踏過他們之間清晰的邊界。
那種不對等的感覺,讓許之湜升起太多克製不住的煩躁。
一路都是沉默。
直到沈泊原看許之湜到了二樓也沒停,還在機械性地往上爬,終於沒忍住喊住他:「你去樓上幹嘛?」
許之湜這才發現自己往樓上走了一半。
他嘆了口氣轉身默默下樓迴到自己門前。
「你怎麼從剛剛開始就一直不說話,雨把腦袋淋壞啦?」沈泊原笑笑轉過身抬起手,想緩和一路上沒有話說的尷尬氛圍,「你也沒淋雨啊……」
許之湜看著沈泊原寬大的手掌停在自己額前,後退了一步。